傍晚的醫院食堂,褪去了白天的喧囂,卻依然人聲鼎沸。病人家屬、醫護人員穿梭在打飯窗口和餐桌之間,空氣裡混雜著各種食物的味道和消毒水的淡淡氣息。
我推著江予安的輪椅,在人流中小心地穿梭,好不容易在靠近角落的地方找到一張空桌子。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買飯,很快回來!”我把他安置好,又確認了一下輪椅的刹車。
“嗯。”他點點頭,目光平靜地投向食堂裡來來往往的人群。
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映不出多少情緒。他像一尊安靜的雕塑,置身於這人間煙火的熱鬨之中,卻又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玻璃,淡然地看著,看不出悲喜。
我快步走向打飯窗口,心裡盤算著護士的叮囑:要清淡,但也要開始補充營養。
最後,我給他買了一碗加了青菜碎和少量肉末的菜粥,看起來比白粥有滋味些。
給自己則點了一份套餐飯,特意選了清炒時蔬和冬瓜排骨兩個相對清淡的菜,想著可以分給他一點嘗嘗味道。
拎著熱乎乎的飯盒,我穿過人群往回走。
遠遠地,就看到江予安依舊安靜地坐在那個角落的位置。他微微側著頭,似乎在看窗外漸沉的暮色,又似乎什麼都沒看。
然而,就在他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似乎想調整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一點時——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垂落在踏板上的雙腿毫無預兆地劇烈抽動、跳動起來!
膝蓋不受控製地撞擊到餐桌下方的金屬支架,小腿和腳踝像被無形的線拉扯著,瘋狂地甩動、抽搐!那幅度之大,甚至帶動著整個輪椅都在輕微地震顫!
他臉上的那份淡然瞬間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的痛苦和一絲極力壓抑的狼狽。
他的眉頭死死擰緊,牙關緊咬,下頜線繃得像要斷裂,額角迅速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試圖用手去按住劇烈跳動的大腿,但那力量在失控的痙攣麵前顯得如此徒勞。
“江予安!”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驚呼出聲,也顧不上周圍人投來的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慌慌張張地衝到他身邊,把手裡的飯盒往桌上一放,立刻蹲下身。
“是不是很疼?”我的聲音帶著急切和心疼,雙手已經本能地覆上他正在瘋狂痙攣的大腿外側,用掌心帶著適度的力道,一下一下地揉按、安撫,試圖幫他緩解那可怕的抽搐,“是不是剛才從病房出來到食堂這段路吹到風了?著涼了?”我懊惱地想著,下次出來應該給他蓋條毯子。
這回,他閉起了眼,沒有拒絕我的按摩。
在我的按摩下,那劇烈的、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痙攣,終於像耗儘了力氣般,抽搐的幅度漸漸變小,頻率也慢了下來,最終平息,隻剩下肌肉無意識的細微跳動。
江予安緊繃的身體也隨之鬆懈下來,他靠在椅背上,急促地喘息著,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帶著一種脫力後的虛浮。
然而,就在我依舊擔憂地仰頭看著他時,他卻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我臉上。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剛才的痛苦和狼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溫柔的平靜。
他甚至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極其淺淡、卻真實存在的笑容。
他伸出手,帶著安撫的意味,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輕輕地、帶著點憐惜地揉了揉我的發頂,動作自然而熟稔。
“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