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告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江予安深邃的眼眸中激起了劇烈的漣漪。
他沒有立刻回應我那滾燙的心意,反而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寂靜幾乎要將我所有的勇氣都抽走。
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嚴肅,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
“林月,”他叫我的名字,目光緊緊鎖住我,“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想好了!”我幾乎是立刻搶答,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我是真的喜歡你,江予安!真的想和你談戀愛!不是一時衝動!”
我急切地想要他明白我的真心。
“不是這個。”江予安打斷我,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帶著一種近乎自我剖析的痛楚。
他忽然坐直了身體,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伸手猛地推開了麵前擺著誘人飯菜的小桌板!
接著,在我驚愕的目光中,他一把掀開了蓋在下半身的薄被!
一切都暴露在明亮的病房燈光下。
那雙修長卻蒼白無力、安靜地癱在床單上的腿。還有……他身下墊著的、那層潔白的、刺目的隔尿墊。以及,從病號服下擺延伸出來,連接著固定在床沿的引流袋的那根透明的引流管。
這不是因為他生病住院才需要的臨時措施。這是他無法改變的、日複一日需要麵對的情形。
他用最直接、最不加掩飾的方式,將他最不願示人、最可能被“嫌棄”的脆弱和依賴,赤裸裸地攤開在我麵前。
“林月,”他的聲音有些發緊,眼神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審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你看到的這一切,不是因為我生病才需要,而是我的常態。我的身體就是這樣。它需要這些輔助,它會有麻煩,它會帶來很多不方便,甚至……難堪。”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問出了那個最核心、也最沉重的問題:“你想清楚了,真的願意接受這樣的我嗎?接受這樣的生活嗎?”
原來……他問的是這個。他擔心的,從來不是我的心意真假,而是這份心意能否承受住他身體殘缺帶來的沉重現實。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泛起尖銳的疼痛。
不是為了那雙腿,不是為了那些醫療輔助品,而是為了他此刻眼中那深不見底的自卑和孤注一擲的勇氣!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保護他自己,也是在保護我,給我最後“反悔”的機會。
然而,這份“保護”刺痛了我,更堅定了我。
在他外婆家樓下相遇時,我就已經見過他行動的不便;“度蜜月”時,我更是看到了更多他自己難以做到的事情;這段時間的陪護,從幫他翻身、擦洗、剪指甲,到處理尿袋……我親身體驗了他的日常所需,也看到了他在這些困難麵前展現出的堅韌和努力維持的尊嚴。
我對他的身體情況,早已有了清晰而具體的認知。恐懼和退縮或許在最初有過,但早已被心疼、敬佩和想要靠近的渴望所取代。
我知道他和“正常人”不一樣。
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生活會多出許多彆人無需麵對的困難和細節。
但我更知道,這些困難,在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強烈願望麵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不怕困難,我隻怕不能和他一起麵對!
我隻是單純地、無比清晰地知道——我想陪在他身邊,心疼他,照顧他,和他一起走以後的路。
所有的思緒在瞬間清晰無比。
我沒有任何猶豫,目光迎著他審視的視線,堅定無比地點頭,聲音清晰而有力:
“我當然想清楚了!不然我怎麼會主動開口?”我上前一步,更靠近床邊,仿佛要用行動證明我的決心,“我知道你的身體情況,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知道那些輔助品意味著什麼,我知道生活會多些麻煩。”
我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可是江予安,我更清楚我的心意!我心疼你,不是可憐你,是愛你!我想照顧你,不是負擔,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的證明!我想和你談戀愛,和那個完整的、包括這一切的你談戀愛!”
我的話語如同最熾熱的火焰,試圖融化他冰封的心防。
江予安定定地看著我,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震驚、難以置信、巨大的震動、還有一絲……幾乎不敢奢望的希冀。
他緊抿的唇線微微顫抖著,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幾下。
沉默在病房裡蔓延,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張力。
終於,他像是耗儘了所有支撐的力氣,緊繃的身體微微鬆懈下來。他朝我伸出手,不是要握手,而是帶著一種無聲的、沉重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