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目光不太自然地飄向彆處，像是在刻意打破這沉默的曖昧。“咳……好了，扶我起來吧。”他的聲音還帶著點沙啞，不知是因為剛才的用力還是彆的什麼。
“嗯。”我臉頰的熱度還沒完全褪去，低聲應著，上前一步，小心地攙住他的胳膊。
他借著我的力道，另一隻手牢牢撐住輪椅的坐墊邊緣，開始嘗試將自己挪回輪椅裡。這個過程我見過很多次，但每一次看，心裡都會跟著一起用力。
他完全依靠著強大的臂力、肩背和核心力量，將整個上半身撐起，然後利用慣性猛地向輪椅裡一蹭！他的下半身在這個過程中顯得格外無力，軟綿綿地跟著移動，完全使不上一點自主的力氣，看著讓人心疼。
好在這次比較順利，試了兩次，他就成功地坐回了輪椅裡，微微喘著氣。
然後是熟練地擺正身體，雙手去調整那雙因為痙攣和無力而顯得有些彆扭的腿。但今天，他的腿似乎格外“不聽話”，隻要他的手一鬆開，膝蓋和小腿就會不受控製地猛地向外撇開。
他嘗試用手把它們掰正、按住，但一鬆手，又立刻恢複原狀。試了兩回都沒用，他輕輕“嘖”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側過身，伸手從陽台角落的一個矮櫃上拿起了一條黑色的、帶著魔術貼的寬彈力帶。
我好奇地看著他。隻見他熟練地將帶子繞過自己的兩條大腿，在中部位置收緊，然後“刺啦”一聲將魔術貼粘牢。
瞬間，他那兩條總是試圖“各自為政”的腿就被那條黑色的帶子緊緊地束縛在了一起，再也無法隨意亂動，乖乖地保持著並攏的姿勢，踏在腳踏板上。
他抬起頭，正好撞上我好奇又帶著點探究的目光。他笑了笑，乾脆動手又把剛剛粘好的魔術貼撕開，將那條帶子解了下來，遞給我。
“好奇這個？給你，幫我係上吧。”他的語氣很自然，仿佛在讓我幫忙係個圍裙帶子。
我接過那條帶子，入手是彈力布料的觸感，有一定的彈性，但顯然不是為了舒適，而是為了固定。兩頭是粗糙的魔術貼。
“就這樣，”他指揮著我，語氣平靜，“從我大腿下麵塞過去，從另一邊掏出來，再把兩頭粘上就行。彆太緊，但也彆太鬆，固定住就行。”
我依言照做。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帶子塞到他大腿下方。我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腿部，那裡的肌肉有些鬆軟，溫度也比正常人稍低一些。
隔著薄薄的家居褲，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腿骨的形狀，那麼瘦弱，幾乎不像一個成年男性該有的腿圍。可它們又那麼真實地存在於他的身上，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承載著他的重量，也曾支撐他奔跑跳躍，如今卻需要依靠一條帶子來保持安靜。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酸澀澀的。
我仔細地將帶子從另一側拉出來，調整好鬆緊度，確保既不會勒到他，又能起到固定的作用，然後用力將魔術貼粘合在一起。
“好了。”我直起身。
“謝謝。”他低頭看了看被固定好的雙腿，嘗試著動了動上身，雙腿果然不再亂晃了。他抬起頭，對我笑了笑，那笑容裡有些複雜的東西，但更多的是坦然，“有時候不聽話，就得用點‘手段’。”
從陽台回到寬敞的客廳，溫暖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剛才那一番折騰帶來的緊張感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平靜和相依。
我把輪椅推到沙發旁邊，自己也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把玩著，側頭問他：“你今天有工作要忙嗎？要不要處理郵件什麼的？”
江予安搖搖頭，操控輪椅轉向我，眼神溫和：“沒什麼緊急的工作，今天周末，專心陪你。”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帶著點調侃，“怎麼，這就想拉著我在家窩著看電影了？”
我晃晃手裡的遙控器，理直氣壯：“在家看電影多舒服啊，又放鬆又自在。”
他卻撇撇嘴，故作不滿：“電影什麼時候不能看？你看外麵，今天天氣多好，陽光明媚又不曬，窩在家裡多浪費。我們出去約會吧？”
“約會？”我眨巴著眼睛看著他，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好能去哪裡。普通的約會場所，電影院、咖啡館、公園……似乎都或多或少存在著一些不便，我怕他會累，也怕遇到像昨天那樣不愉快的目光。
“去哪兒約會？”我把問題拋回給他，眼神裡帶著期待和一點小小的迷茫。
江予安看著我，眼裡閃著光，似乎早就有了主意。他微微一笑，從輪椅側麵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然後遞到我麵前。
“你看這個，”他點開一條朋友圈，是薑宇軒前幾天發的，“林月，你想去摘葡萄嗎？我看他前兩天去的這個葡萄園好像還不錯，距離也不算遠，我們也去吧？”
我湊過去仔細看。薑宇軒的那條朋友圈配了九宮格照片，全是各種角度拍攝的葡萄！一串串沉甸甸的葡萄掛在藤蔓下，顆粒飽滿，紫得發亮，看著就讓人口舌生津。照片裡的環境看起來也挺開闊，不像人多擁擠的樣子。
“哇！”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抬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這葡萄看著好好吃！而且看起來地方挺大的，應該……沒問題吧？”我後麵一句問得有些小心翼翼，是在確認環境是否適合他的輪椅。
江予安明白我的顧慮，點點頭：“我問過宇軒了，他說那邊路麵還算平整，主要是沙土地，輪椅過去可能稍微有點費勁，但問題不大。葡萄架之間的間距也夠，我們可以慢慢逛。”
聽他這麼說，我最後一點顧慮也打消了，興奮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麼？這就出發？”
“好，這就出發。”江予安笑著收起手機，眼神裡也充滿了期待，“你去換身方便活動的衣服，最好穿長褲，葡萄園裡可能有蚊蟲，枝葉也容易劃到。我也去換件衣服，我們換好衣服門口見？”
“嗯！”我用力點頭，雀躍地跳起來，快步朝門口走去，準備回家換衣服。
陽光，葡萄，和他一起的戶外約會！光是想著，就讓人覺得，昨天那些不愉快，仿佛都被這明媚的陽光衝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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