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暗門再次悄無聲息地滑開時，江予安操控著輪椅出來了。
他換下了一身筆挺的西裝，穿上了一套淺灰色的休閒運動服，柔軟的布料讓他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銳利，多了些居家的柔和。
但他的頭發濕漉漉的，發梢還在滴著水，幾縷黑發乖順地貼在額前。更讓我驚訝的是，他身下那台日常使用的輪椅，金屬框架上也掛滿了水珠，輪胎甚至有些濕漉漉的泥痕，顯然也是剛被衝洗過。
“你……坐在這台輪椅上衝了個澡？”我驚訝地問道，很難想象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他點了點頭，臉上還帶著剛沐浴後的濕潤水汽，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眼底還殘留著一絲疲憊。
“嗯。我很少會在這裡衝澡，所以這邊沒有額外準備洗澡專用的輪椅，隻能用日常的這台了。”他解釋得雲淡風輕，仿佛這隻是一件尋常小事。
他操控著輪椅想要移動到辦公桌那邊，但濕漉漉的輪胎立刻在地板上留下了兩道明顯的水痕，甚至還沾著一點點從車庫帶過來的細微沙土。
“地上都是水了，”我連忙說，“我幫你把輪椅擦一下吧？”
他本能地想拒絕，但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滴水的輪椅和地上的狼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好吧。麻煩你了。裡間洗手台上有洗臉巾，那個吸水性好，拿來擦這個比較方便。”
“好！”得到他的同意，我立刻起身走向那扇剛剛關閉的暗門。按照他說的位置，我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後的景象讓我瞬間愣住，心裡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震驚。
這根本不是一個簡單的衛生間，而是一個經過極度精心設計和改造的無障礙浴室，空間甚至比他家裡的主衛還要寬敞。
這裡沒有任何門檻，地麵是統一的防滑材質，足夠他的輪椅在裡麵自由地360度旋轉。
淋浴區沒有常見的玻璃隔斷或浴缸，而是做了一個下沉式引流設計，地麵微微向中央傾斜，保證水流迅速彙集排出。牆壁上安裝了高度可調節的多角度手持花灑和好幾個不同高度的扶手，方便他在不同姿勢下使用和支撐。
洗手台和他家裡一樣，也是懸空式的，下方留有足夠輪椅插入的空間，高度也明顯偏低。鏡子是傾斜角度安裝的，方便坐姿使用。所有的龍頭都是杠杆式或感應式的。甚至連放置洗漱用品的架子高度都經過精心考量。
這裡的一切，都冰冷而清晰地揭示著一個事實：這是一個功能至上的空間，每一個細節都在訴說著主人日常生活中不為人知的艱辛和為此付出的巨大努力與規劃。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撼，找到了洗手台上那包洗臉巾，抽了兩張，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我蹲在江予安身邊，開始仔細地幫他擦拭輪椅。我先擦乾他背後冰冷的金屬扶手和皮質靠背，然後是兩側的推圈和扶手，最後甚至蹲下去，把輪胎和框架上的水珠和泥點都仔細擦掉。
然而，輪椅的靠背和坐墊是透氣網布材質的，雖然表麵水珠擦掉了，但內裡已經吸飽了水分，一時半會兒根本乾不了。他穿著休閒服坐在上麵，後背和褲子上很快也被洇濕了一大片。
“這樣不行，會著涼的，而且這樣出去也不合適。”我皺著眉站起來，“你辦公室有吹風機嗎？我幫你把頭發和輪椅吹乾吧？”
他大概是真累了，沒有反對，隻是點了點頭：“在裡間洗手台左邊的抽屜裡。”
我取來吹風機，插上電。先讓他從濕漉漉的輪椅上轉移到旁邊乾燥的沙發上。這個過程他顯得有些吃力，我扶了他一把。
讓他半躺在沙發上，我打開吹風機，先用溫暖的風耐心地幫他吹乾濕漉漉的頭發。他的頭發很軟，熱風拂過，帶著洗發水的清新香氣。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這種溫暖。
吹乾頭發後，我又開始對付那台濕輪椅。我調到大風檔，仔仔細細地吹著靠背和坐墊的每一個角落，溫熱的風力讓水汽快速蒸發。
辦公室裡隻剩下吹風機嗡嗡的工作聲。
我專注地忙碌著，一回頭，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江予安竟然靠在沙發背上，歪著頭，睡著了。
他的呼吸均勻悠長，眉宇間還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但表情是放鬆的，甚至嘴角還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柔和弧度。
仿佛剛才所有的尷尬、狼狽和疲憊，終於在乾燥的暖風和嗡嗡的白噪音中，被暫時地撫平了。
我放輕了動作，關掉了吹風機。
辦公室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窗外夕陽的光輝，溫柔地籠罩著他安靜的睡顏，和一台即將被吹乾的、仿佛煥然一新的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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