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進入商場後，一切都變得順暢起來。光滑如鏡的地磚，寬敞明亮的通道，清晰明了的指示牌，以及隨處可見的直達電梯，對於輪椅使用者來說友好得多。江予安操控著電動輪椅，行動自如，我們很快就找到了我說的那家川菜館。
也許是時間稍晚，門口等位的人並不多，我們隻等了一小會兒就被叫到了號。在等待的時候，我們已經研究好了菜單，決定好了要點的菜。
我知道江予安的胃不太好，不能吃得太刺激。所以除了招牌的毛血旺——畢竟來川菜館不點這個總覺得缺點什麼——我點的其他菜，比如蒜泥白肉、夫妻肺片特意叮囑少辣）、紅糖糍粑、清炒時蔬，都相對溫和。
服務員熱情地將我們領到一張四人桌旁，非常自然地主動撤走了一把椅子，為江予安的輪椅騰出了寬敞的空間。這個細微的、不著痕跡的舉動，讓人感覺很舒服。
剛落座，服務員就送來了兩杯歡迎飲料，是桃紅色的，看起來很是誘人。“這是我們店自釀的桃花醉，每位客人都有，度數不高，清甜解辣，您嘗嘗。”服務員笑著介紹。
我好奇地嘗了一口，果然，入口清冽，帶著桃子的甘甜和一絲淡淡的花香，酒精味很淡，幾乎像飲料一樣好喝。我驚喜地舉起酒杯，對江予安說：“這個好好喝！來，乾杯！”
江予安也笑著拿起杯子，跟我輕輕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點點頭表示認可：“嗯，是不錯。”
美味的酒肴，舒適的環境，對麵坐著喜歡的人，氣氛正好。我心想，反正一會兒也不用開車，是走回去，便興致勃勃地提議：“反正一會兒走回去，要不我們乾脆點一壺這個桃花醉，慢慢喝？”
江予安看著我躍躍欲試的樣子，眼神溫柔，縱容地點點頭：“你想喝就點，我陪你小酌兩杯。”
菜上得很快。一道道色澤誘人的菜肴擺上桌，香氣撲鼻。尤其是那道毛血旺，一大盆紅彤彤的湯底，裡麵鋪滿了辣椒和花椒，滾燙的熱油還在滋滋作響，看起來比菜單圖片上還要“火爆”幾分。
我看著那一片“紅色海洋”，又看了看江予安，立刻行動起來。我招手向服務員要了兩個空的清水杯，倒上涼白開，放在江予安手邊。
“這個看起來太辣了，”我指著毛血旺對他說，“你要吃的話，一定得先在這個清水裡涮兩遍，把上麵的紅油和辣椒涮掉再吃，知道嗎？不然胃該不舒服了。”
我像個嘮叨的小管家，一邊說著，一邊主動用公筷夾起一片毛血旺裡的午餐肉，在清水裡仔細地涮了涮，確認不那麼油辣了，才放到他麵前的碟子裡。
江予安看著我忙碌，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很受用地接受著我的“管束”，乖乖地點頭：“好，聽你的。”
他嘗了一口我處理過的午餐肉，點點頭表示味道還在，可以接受。於是，接下來的時間，他基本上就隻吃經過我“清水過濾”後的毛血旺，以及那些不辣的菜。偶爾我涮得不徹底，他被辣到，會立刻喝一口桃花醉或者吃一口甜甜的糍粑來緩解，然後朝我無奈地笑笑。
江予安的聲音溫柔，帶著一點微醺的暖意，因為喝了點酒，他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在餐廳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迷人。
他看著我說：“你看，林月，我不怎麼能吃辣，但依舊有辦法陪你一起吃你想吃的東西。所以，以後，你真的不要再把我想得那麼脆弱了。我們在一起，很多困難都可以像這樣，找到辦法克服的，不是嗎？”
他的話像一股暖流，緩緩注入我的心田。是啊，他總是能用最實際的方式告訴我，障礙可以被跨越，差異可以被調和。我看著他帶著醉意卻異常認真的眼眸，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一種難以抑製的親近感促使我站了起來，繞過桌子，坐到了他身邊的椅子上。這樣離他更近，更方便我幫他夾那些離他稍遠的菜，也更方便我把毛血旺裡的食材夾到清水杯裡涮洗。
我一邊忙碌著，一邊聽他繼續說著話，氣氛溫馨而融洽。或許是因為酒精讓人放鬆，或許是因為這種近距離的照顧讓我產生了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我的左手在桌子下方無意識地、尋求某種連接般地、輕輕搭在了他的大腿上。這個動作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就像情侶間那種下意識的、想要觸碰對方的親昵。
他正專注地看著我，談論著律所裡一件有趣的案子，完全沒有察覺到桌下我這細微的、帶著依賴意味的小動作。
他笑得眉眼彎彎，神態放鬆，仿佛隻是一個正在享受約會時光的普通男人，暫時忘卻了身體的所有不便。
直到他再次舉起那杯桃花醉，笑著轉向我，想要跟我碰杯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下移，才終於發現了我的左手正安然地放在他的腿上。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瞬，隨即化作一抹無奈的、帶著些許自嘲的苦笑。他輕輕放下了酒杯和筷子，然後伸出手，溫暖的手掌覆蓋住我放在他腿上的手。
“林月，”他握著我的手腕，將我的手輕輕拿起來，語氣裡沒有責怪，隻有一種淡淡的、無法掩飾的澀然，“你這是在欺負我感覺不到嗎？”
他牽著我的左手，引導著它，緩緩上移，越過大腿，最終將我的掌心貼在了他腰側的位置——那是他身體仍有知覺的區域。
“下次，”他看著我的眼睛，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認真的請求，“你把手放高一點，放在這裡……讓我能感覺到，好嗎？不然，你碰了我半天，我都不知道，豈不是太虧了？”
我的手掌隔著他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側緊實而溫熱的肌肉線條。我知道，所有他還能掌控的身體部位，都被他日複一日的複健鍛煉得很好，充滿了力量感。
這一刻，我沒有感到尷尬，反而因為他的坦誠和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脆弱而心頭發酸。我反手輕輕握住他放在我手背上的手，用力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以後都放在你能感覺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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