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我心事重重，美味佳肴入口也如同嚼蠟。外婆的喜悅和叮囑，江予安的沉默與克製，還有我父母那些尖銳卻現實的話語，在我腦子裡反複交織碰撞。
飯後，江予安開車送外婆回家。車停在外婆家樓下，我主動說：“外婆，我送您上去。”
江予安點點頭：“我在車裡等你。”
我攙著外婆上了樓。樓道裡很安靜，隻有我們的腳步聲和外婆偶爾的輕喘。妍妍姐和朋友聚餐還沒回來，此刻家裡空無一人。
把外婆扶到客廳沙發坐下，又給她倒了杯溫水，我準備告辭：“外婆，那您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外婆接過水杯，卻沒有喝，而是拉住了我的手，讓我坐在她身邊。她臉上飯桌上的歡欣漸漸褪去，換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小月月，”她看著我，眼神慈愛又通透，“你跟外婆說句實在話，你和安安的事……你爸媽那邊，知道了嗎？他們……能同意嗎？”
我的心猛地一揪，最害怕的問題，還是被最關心我們的人問了出來。
我垂下眼睫，盯著地上瓷磚的花紋，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說謊嗎？告訴外婆“他們同意了”或者“還沒說”？
可是，麵對外婆那雙洞察世事卻充滿善意的眼睛，我撒不出謊。
那說真話嗎？告訴她我媽媽哭紅了眼，我爸鄭重道歉，他們堅決反對？這無疑是在外婆欣喜的心上潑冷水，也是在否定江予安所有的努力。
而也許，我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外婆等了片刻，了然地輕輕歎了口氣。她粗糙溫暖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唉……你爸媽不願意，也是人之常情。”外婆的聲音裡沒有責備，隻有深深的理解和一絲無奈，“做父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輕鬆順遂地過一輩子？看著你要走一條明明能預見到會很辛苦的路，他們心裡難受，攔著，是本能。”
她的話像一陣暖風，吹散了我心中些許的委屈和逆反，讓我更能體諒父母的立場。
但外婆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堅定和鄭重：“但是，小月月，彆人的想法終究是彆人的。日子是你們兩個人自己在過。外婆更看重的，是你自己的心意。”
她凝視著我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進我的心裡去：“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想不想和安安一起走下去？不管彆人怎麼說，怎麼看，你自己能不能扛得住？這才是最要緊的。”
外婆的理解和支持，像一道光，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和迷茫。是啊，最重要的，是我和江予安自己的決心。
我反手緊緊握住外婆的手，仿佛能從那裡汲取無窮的力量。我抬起頭，迎上外婆的目光，雖然眼眶還有些發熱，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我知道，外婆。您說的我都明白。”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承諾，“我會努力讓我爸媽同意的。我會讓他們看到，和江予安在一起，我很幸福，我們能把日子過好。”
外婆看著我眼中的堅定，臉上的憂慮終於化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沒再說什麼，隻是用力地回握了我的手，一切儘在不言中。
離開外婆家，走下樓梯，我的腳步雖然依舊沉重，卻比來時多了幾分方向感。我知道樓下車裡等我的那個男人，正獨自消化著來自我家庭的否定和壓力，而此刻，我需要帶著外婆給予的這份理解和力量，回到他身邊。
推開單元門，夜晚微涼的風拂麵而來。我看見他的車安靜地停在月光下，駕駛座的那個剪影，沉默而挺拔。我快步走了過去。
我沒有走向副駕駛座，而是繞到駕駛座一側，伸手拉開了車門。
江予安顯然沒料到我的舉動，詫異地轉過頭來看我。車內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和那雙帶著疑問的深邃眼眸。
我沒說話，隻是彎下腰，探身進駕駛座那相對狹小的空間，伸出手，緊緊地擁抱了他。
這個擁抱有些笨拙，因為空間限製，我幾乎半趴在他身上，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和肩膀。他被我抱得有些措手不及，身體微微一僵，我的擁抱和車體的空間讓他確實有些“動彈不得”。
但他很快放鬆下來。他沒有問我為什麼，隻是抬起一隻手，溫熱的掌心輕輕落在我的後背上，然後一下一下，緩慢而有力地摩挲著，帶著無聲的安撫和包容。
“怎麼了？”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比平時更低更柔，氣息拂過我的發絲。
我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搖了搖頭，依舊說不出話。外婆的理解、父母的反對、內心的煎熬、對他的心疼……所有複雜的情緒都堵在胸口，隻能用這個擁抱來傳遞。
他等了一會兒，見我不答，便微微低下頭，下巴輕輕抵在我的發頂，蹭了蹭。他的聲音沉穩而令人安心，驅散了周遭的夜色：
“月月，我們回家吧。”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什麼話，回家再說。”
“嗯。”我終於從他懷裡抬起頭，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還帶著一點鼻音。
我退出駕駛座，替他關好門，然後繞回另一邊，坐進了副駕駛位。
車內很安靜，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聲。江予安沒有立刻啟動車子，他側過身，在昏暗的光線下精準地找到了我的手，緊緊握住。
他的手掌寬大，溫暖，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將我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月月，”他凝視著前方擋風玻璃外沉沉的夜色，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和堅定，仿佛在立下一個不容置疑的誓言，“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管前麵有什麼，都有我。”
他停頓了一下，更用力地握緊我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我。
“我和你，一起扛。”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我的心湖，激起洶湧的波瀾，又像最堅實的堡壘，瞬間撫平了所有的不安和彷徨。
我沒有抽回手，隻是同樣用力地回握住他，仿佛要將彼此的命運緊緊相連。
“好。”我低聲回應，一個字，卻承載了千言萬語和無儘的決心。
我知道，回家的路或許短暫，但我們要一起走下去的路，還很長，很長。而此刻，緊握的雙手，就是我們麵對一切風雨最初的勇氣和最終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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