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安才剛出院沒兩天,精神頭稍好一些,心思就活絡了起來。這天下午,陽光正好,我正給他按摩腿部,他忽然狀似隨意地開口:
“林月,我想……下周去律所看看。”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下周?你開什麼玩笑!醫生說了要靜養,循序漸進。肯定是沈煜明還是薑宇軒跟你嘀咕什麼了?是不是所裡有什麼棘手的案子他們搞不定?”
我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立刻開啟了吐槽模式:“沈煜明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現在需要休息!還有薑宇軒,看著挺靠譜一人,怎麼也跟著瞎起哄?他們這是逮著你這一個勞動力使勁薅啊!不行,我得打電話說說他們……”
我絮絮叨叨地數落了那兩人半天,義憤填膺,仿佛他們已經成了不顧兄弟死活的“周扒皮”。
等我終於停下,端起水杯潤嗓子時,一直安靜聽著的江予安才幽幽地、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開口:
“林月,”他喚我,語氣平靜,“是我的主意。”
“啊?”我愣住,杯子舉在半空。
“跟他們沒關係。”他看著我,眼神認真,“是我自己覺得,好長時間沒上班了,感覺自己在醫院待得……都快發黴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久離戰場後的、真實的空虛和渴望。那不是被旁人慫恿,而是源於他內心對事業、對那個熟悉世界的想念。
我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心裡的火氣瞬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既理解他的心情,又擔心他的身體。
眼珠一轉,我放下水杯,推起他的輪椅就朝陽台走去。
“那正好,”我把他推到冬日暖暖的陽光下,讓金色的光線灑滿他全身,語氣輕快地說,“多曬曬太陽,殺殺菌,去去濕氣,比上班管用多了!”
他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我是在用他“發黴”的比喻開玩笑,忍不住搖頭失笑,伸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我的手。
“彆鬨。”他握著我的手,指尖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語氣軟了下來,帶著點商量,“我知道你擔心。我不做強度大的工作,就是先回去熟悉一下環境,處理一些郵件和文書,每天隻去半天,好不好?”
陽光在他睫毛上跳躍,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不容錯認的期盼。
我心裡歎了口氣。我知道,把他完全困在家裡,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煎熬。讓他適度地回歸社會,或許才是對他更好的“康複”。
見我不置可否,江予安乘勝追擊,嘴角勾起一抹淺淡而得意的笑:“你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哦。”
看著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我最終點了點頭,算是鬆口,但立刻提出了條件:“那趁你還沒正式上班,趕緊先鍛煉起來,把基礎打好。”我指了指客廳角落那個不鏽鋼框架的器械,“我們試試站立?”
他明白我的意思,眼神裡多了幾分認真,操控著輪椅穩穩地移動到那個複健雙杠旁邊。這是一個可以幫助他進行站立和平衡訓練的器械,高度可以根據需要進行調節。
以往,身體狀態好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自己用雙手抓住雙杠的橫杆,利用強大的臂力和核心力量將自己從輪椅上支撐起來,完成站立。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長期的臥床讓他賴以支撐身體的左手臂力量有所衰減,而尚未完全康複的、骨折過的右手更是使不上勁,連維持穩定的抓握都還有些勉強。
他伸出左手,牢牢抓住一側的橫杆,右手則虛虛地、帶著試探性地扶在另一側。他深吸一口氣,腰部與手臂同時用力,試圖將身體往上帶。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手背青筋凸起。然而,身體僅僅是從輪椅上被抬起了幾公分,那虛弱的右手根本無法提供有效的輔助和穩定,核心力量也遠遠不夠。
嘗試隻持續了不到三秒,他便脫力地坐了回去,輪椅因為反作用力微微後滑,發出一聲輕響。
嘗試失敗了。他靠自己的力量,顯然還無法完成站立。
這個結果在我們意料之中,但親眼看到曾經的輕而易舉變成如今的艱難掙紮,我的心裡還是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不過,我迅速將這點情緒掩藏起來。
他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沮喪,隻是微微蹙眉,看著自己無力的右手,仿佛在冷靜地評估著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