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漸沉,帶著冬日特有的乾冷氣息。我們原本計劃接江予安的外婆出去吃飯,但看著窗外呼嘯的寒風,江予安握著方向盤,微微蹙了下眉。
他放緩車速,側過頭看我,語氣帶著商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月月,一會兒到了外婆家樓下,能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他寧願自己麻煩,也不想讓年邁的外婆為著他頂風出門。我立刻打斷他,語氣輕鬆又篤定:“當然能。我背你上去。”
他明顯鬆了口氣,緊繃的下頜線柔和下來,眼底泛起溫柔的漣漪,輕聲回道:“謝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故意用輕鬆的口吻化解他可能有的那點不好意思,歪頭看著他笑,“正好看看你這幾天是胖了還是瘦了。”
說著,我趁他正專注看著前方路況,手悄悄地、帶著點惡作劇的意味,伸過去在他大腿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隔著厚厚的冬季褲料,指尖傳來的觸感,是一種異樣的綿軟。長期的癱瘓,即使有日複一日的複健努力,也無法阻止神經信號缺失導致的肌肉緩慢流失。
那觸感,像是按在一團失去了大部分彈性的棉絮上,能隱約摸到其下骨骼的輪廓,卻感受不到健康肌肉應有的飽滿與活力。這綿軟之下,包裹著的是他必須日日麵對的、身體一部分的“沉寂”。
江予安顯然感覺到了我這小小的“偷襲”,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視線依舊平穩地看著前方,但耳根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悄悄漫上了一層薄紅。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唇角勾起一個極淺、卻帶著縱容的弧度。那情緒裡,或許有對我調皮舉動的無奈,也有一閃而過的、對於這具身體現狀的黯然。
這個細微的觸感,讓我的心也跟著輕輕一縮,那點惡作劇的心思瞬間被一股更洶湧的心疼取代。
我迅速收回了手,仿佛那綿軟的觸感灼傷了我的指尖,轉而將手輕輕覆蓋在他的腰間,傳遞著無言的溫暖與支持。
車子拐進外婆家老舊但充滿生活氣息的小區,車速慢了下來。剛拐過彎,正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妍妍姐,手裡提著剛買的菜,正裹緊大衣往單元門走。
江予安輕按了下喇叭,降下車窗。妍妍姐回頭看見我們,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笑容,小跑著過來。
“安安,月月!你們來啦!”她拉開車門坐進後座,帶進一股冷空氣,笑嘻嘻地說,“今天打算請外婆去哪兒吃大餐?要是地方好,姐姐我也跟著蹭一頓!”
江予安從後視鏡裡看著她,笑著搖了搖頭:“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今天我們不上館子,我打算上樓吃飯,菜還是剛才從月月家打包帶來的,熱一熱就行。”
“真的假的?”妍妍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身體前傾,扒著駕駛座的椅背看向江予安,“你怎麼上樓哇?你姐姐我可告訴你,我現在可背不動你了啊!”
我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接過話頭,語氣自然得就像在討論今天天氣不錯:“妍妍姐,不用擔心。我來背他,一會兒你先上樓,幫我們把小房間那個備用輪椅推出來就行,在門口接應一下。”
妍妍姐愣了一下,目光在我和江予安之間轉了轉,看到我們倆都是一副理所當然、配合默契的樣子,臉上的驚訝漸漸變成了欣慰。她爽快地一拍手:“行!沒問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月月,那就辛苦你啦!”
車子在單元門口停穩,引擎的餘溫在冷空氣中迅速消散。
我沒有去拿放在車上的輪椅,那樣太麻煩。
我的目標很明確——直接把他從車上背到外婆家。後備箱裡從我家帶來的、還帶著餘溫的飯盒,以及我們給外婆準備的禮盒,就隻能麻煩妍妍姐辛苦一下了。
“妍妍姐,東西麻煩你了!”我朝後座喊了一聲。
“放心吧,交給我!”妍妍姐利落地下車,去開後備箱。
這時,江予安已經解開了安全帶,他伸手推開駕駛座的車門。頓時,一股凜冽的寒氣像找到突破口般,猛地鑽進溫暖的車廂。
幾乎是同時,我清晰地看到,江予安放在車門邊、原本安靜的雙腿,不受控製地、劇烈地抖動起來,那是低溫驟然刺激引發的、不受他意誌支配的痙攣。
他的眉頭瞬間擰緊,嘴唇抿成一條線,一聲不吭地立刻伸出雙手,用力地、反複地按壓、揉搓著自己的大腿,試圖用外力平息這失控的顫抖。
他的手指在厚厚的褲料上留下用力的痕跡。過了好一會兒,那劇烈的抖動才漸漸平息下來,變成偶爾細微的抽動。
他這才鬆了口氣,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點無奈的安撫,然後開始熟練地完成下車前的準備:他低下頭,用手臂環抱住自己的雙腿,將它們逐一抬起,挪出車外,身體隨之靈巧地轉身,將雙腿穩穩地搭下來。
我早已在他處理痙攣時,就站到了車門外,背對著他,微微屈膝,做好了準備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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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將雙臂越過我的肩膀,穩穩地搭在我的胸前。我能感覺到他手臂的力量和那份全然交付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