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酒店回來,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軌道,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不同的、隱隱躁動著的期待。這種期待,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周三下午,被一個快遞電話打破了。
快遞員送來一個沉甸甸的、方方正正的紙箱,寄件方是出版社。我的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幾乎是屏著呼吸,用裁紙刀小心翼翼地劃開膠帶。
紙箱打開,裡麵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新書。最上麵一本的封麵,毫無遮擋地映入我的眼簾。
深邃的藍色作為底色,如同午夜晴朗的天空,上麵灑著細碎的、銀亮的星點。一道柔和的、像是月光鋪就的小徑蜿蜒向前,消失在星空的儘頭。書名《星夜漫遊》四個字采用的是略帶手寫感的白色藝術字體,安靜地懸浮在星空之上,簡潔,卻充滿了引人遐想的空間。
這是我的書。
不再是電腦屏幕上冰冷的文檔,不再是排版軟件裡反複調整的頁麵,而是真實的、可以觸摸的、帶著油墨清香的實體書。
我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顫,輕輕拂過光滑的封麵,感受著那微微凸起的書名觸感。然後,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麵的那一本,捧在手裡。書的分量不輕不重,紙張的觸感細膩,翻動時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扉頁上印著我的筆名和本名。版權頁上,清晰地標注著版次、印次和今天的日期。這一切都如此真實,真實得讓人有些恍惚。
我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背靠著沙發,就著窗外灑進來的陽光,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那些曾經隻在腦海中盤旋、而後化作屏幕上字符的故事、人物、情感,此刻被固化成了鉛字,安靜地躺在我的掌心。這種感覺奇妙得難以言喻,像是一個做了很久的夢,突然變成了握在手中的實物。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不真實感被陸續湧來的反饋逐漸衝淡。
首先是臟臟包在編輯群裡發來的捷報,附上了幾個線上購書平台的首日銷售數據截圖,後麵跟著一連串興奮的表情包。然後是蘇曼、許薇她們在朋友圈的曬書和真情實感的推薦小作文。甚至連沈煜明都在兄弟群裡江予安,嚷嚷著讓“大作家”簽名版必須到位。
我自己的社交媒體後台,也開始收到越來越多的讀者私信和評論。
“大大,書收到了!封麵太美了!”
“熬夜看完了,哭得我枕頭都濕了,結局太暖了。”
“故事裡的很多場景,都讓我想到了自己,非常有代入感。”
“期待影視化!會一直支持您的!”
一條條看過去,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裡像是被溫熱的泉水浸泡著,脹滿了酸澀又甜蜜的感動。那些獨自伏案寫作的深夜,那些反複修改時的焦灼,那些不確定是否有人會喜歡自己故事的忐忑,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意義。
傍晚,江予安下班回家。他驅動輪椅進門時,我正盤腿坐在地毯上,麵前攤著好幾本新書和打印出來的讀者評論,臉上大概還帶著未曾褪去的傻笑。
他脫下外套,目光掃過我和滿地“戰果”,臉上沒什麼意外,隻是眼神柔和了下來。
“看來,我們的林作家今天收獲頗豐。”他語氣帶著淡淡的笑意,驅動輪椅靠近。
“你看!”我獻寶似的把一本新書舉到他麵前,又指著平板屏幕上那些溫暖的評論,“他們……他們好像真的喜歡。”
他接過書,很認真地看了看封麵,又翻動了幾頁內文,然後抬頭看我,眼神裡是清晰的讚許:“不是好像,是確實。它值得被喜歡。”
說完,他沒有把書立刻還給我,而是從輪椅側麵的公文包裡,取出了一個扁平的、用深藍色暗紋包裝紙包裹的長方形盒子,上麵係著一條銀色的絲帶。
“這是?”我有些疑惑地接過盒子。今天不是什麼特殊日子。
“打開看看。”他示意我,自己則操控輪椅去倒水,留給我拆禮物的空間。
我小心地解開絲帶,撕開包裝紙。裡麵是一個黑色的硬質紙盒,打開盒蓋,映入眼簾的,是躺在黑色絲絨襯布上的一排書簽。
不是普通書店裡賣的那種,而是黃銅材質的,邊緣做了複古的做舊處理,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很有質感。書簽的頂端,雕刻著不同的精美圖案:一盞散發著柔和光暈的星燈、一本攤開的書籍、一支羽毛筆、一個眺望星空的側影。
而最讓我心頭一震的,是每一枚書簽的下方,都用清晰而優雅的字體,刻著兩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