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顏和姐姐蘇清媛一左一右扶著蘇振邦從客房出來時，走廊的感應燈剛熄滅，隻剩儘頭窗戶外透進來的月光，在地板上拖出三道細長的影子。蘇振邦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不久，步子還虛浮，每走一步都要靠兩個女兒撐著，臉色蒼白得像牆上的米色牆紙，唯有眼底還留著幾分商界大佬的銳利。
蘇清顏邁過客房門檻時，腳步下意識頓了頓，借著月光回頭望了一眼。
房間裡，林宗堯半靠在床頭，背後墊著厚厚的記憶棉靠枕，臉色比蘇振邦還要難看——他此刻正閉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抵著胸口。小哲坐在床尾的地毯上，手裡捏著樂高積木，卻沒心思拚，眼神時不時往林宗堯身上瞟，那點擔心藏都藏不住；念念則趴在床邊，小肉手輕輕貼在林宗堯的額頭，小聲問：“叔叔，你是不是又疼啦？”
蘇清顏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揪了一下，她很快轉過頭，低下頭跟著蘇振邦的步子往前走，絲質睡裙的裙擺擦過地板，沒發出一點聲音。
張媽早就候在走廊儘頭，手裡捧著一件駝色羊絨衫，見他們過來，連忙迎上去：“先生，夜裡風涼，您披上這個。”她原本想伸手扶蘇振邦，卻見劉芸匆匆從主臥跑過來，頭發還亂著，顯然是被這邊的動靜吵醒的。
劉芸的臉色嚇得慘白，手裡還攥著蘇振邦的保溫杯，一過來就接過蘇振邦的胳膊，指尖都在抖：“振邦，你怎麼起來了？醫生說你得好好躺著……”她出身普通家庭，當年嫁給蘇振邦時，蘇家已經是豪門，這些年雖受蘇振邦尊重，卻始終帶著點小心翼翼，尤其是蘇振邦昏迷的那一年，她看著蘇清媛撐著公司、應付媒體，夜裡偷偷哭了好幾回——蘇振邦在，這個家才算有主心骨。
蘇振邦感覺到她的緊張，側頭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卻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還帶著剛醒的沙啞，卻很穩：“沒事，就出來走兩步。”
就這三個字，劉芸竟真的鬆了口氣，扶著他的手都穩了些。
回到主臥，蘇振邦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示意劉芸把羊絨衫遞給他，又揮了揮手：“清媛，你先帶劉姨去客房睡，我跟清顏說幾句話。”
蘇清媛看了妹妹一眼，又擔心地望著父親，最終還是拉著劉芸走了，關門時特意放輕了動作。
房間裡隻剩父女倆，蘇振邦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溫水，臉上的溫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商界大佬慣有的嚴肅，目光落在蘇清顏身上：“你實話跟我說，你跟林宗堯那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蘇清顏早就想好了怎麼說，她走到蘇振邦麵前，沒像小時候那樣撒嬌，隻是微微低下頭，語氣很認真：“爸，我知道您生氣。林家陷害您，這些事我都記著，您想報複林家，我沒意見。”
她頓了頓，抬起頭，眼底泛紅：“您以前跟我說，林宗堯心狠，跟林氏的那些人混在一起，不讓我跟他走太近。我知道，您是怕我受委屈。可這次您昏迷，是他找了國外的專家過來，幫您製定治療方案；林紹派地痞去我小館鬨事，是他帶著保鏢趕過來，替我擋了那些人；您的醫藥費也是他墊付的，您的案子也是他找律師幫著找回來的……”
說到這兒，蘇清顏的眼淚沒忍住，掉了下來：“您問我這陣子過得好不好，我總說挺好的。可其實一點都不好，清顏小館被舉報偷稅，我天天跑稅務局；夜裡加班回家，被林紹的人跟蹤，我得繞三條路才敢回家；還有媽留下的那些東西，一件一件被人拿走，我連哭都不敢在人前哭……”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點哽咽：“爸，我以前很怕，怕林紹的手段，怕林家的勢力，可林宗堯跟我說，怕沒用。他還說，以後有他在，沒人能欺負我。”
蘇振邦看著女兒掉眼淚，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放在膝蓋上的手都攥緊了，想伸手拉她，卻又硬生生忍住——他知道，這時候心軟，隻會讓女兒更難。
“我知道他幫了你，”蘇振邦的聲音沉了些，“但報恩的方式有很多，我可以給林宗堯股份，或者幫他解決林氏的麻煩，沒必要你親自去他身邊。”他頓了頓，語氣更重，“你知道林宗堯的身體有多差嗎？醫生跟我說，他的心臟是舊傷，最多隻能撐兩年。而且林家內鬥那麼厲害，林紹恨不得他死，你去了，就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萬一他不在了，林紹對付你怎麼辦？”
“爸，我不怕。”蘇清顏打斷他，眼神很堅定，“我現在能應付工作的事，也能跟林月、方雅雯周旋，上次林紹的人來鬨事，我還跟他們吵了一架呢。”她笑了笑，眼淚卻還在掉，“林宗堯剩下的時間不多，我想陪著他。等他走了，我就回來，幫您打理公司，照顧蘇川，再也不跟林家的人打交道了。”
蘇振邦看著女兒泛紅的眼睛，聽著她帶著哭腔卻很堅定的話，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他沉默了很久，才拿起桌上的紙巾遞給她，聲音軟了些：“先去洗把臉，彆熬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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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顏知道，父親這是妥協了，她接過紙巾擦了眼淚，用力點頭：“爸，您也早點睡，彆想太多。”
她剛走出門，就見劉芸站在走廊拐角，顯然是沒走。劉芸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小聲問：“你爸沒說你吧？”
蘇清顏搖了搖頭，笑了笑：“沒有，爸同意了。”
劉芸鬆了口氣，又歎了口氣：“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不過林宗堯那小子，看著冷，對人倒是真上心。上次你感冒，他淩晨讓司機送了藥過來，還特意叮囑我彆告訴你，怕你有負擔。”
蘇清顏心裡暖了暖，跟劉芸說了聲“晚安”，轉身往林宗堯的客房走去。
客房裡，張媽剛把熬好的藥端過來，見蘇清顏進來，笑著說：“蘇小姐，您回來了？我把藥放這兒了，林先生剛喝了半碗，說等會兒再喝。”
蘇清顏點了點頭，看著張媽走出去，才輕輕走到床邊。
林宗堯已經睜開了眼，靠在床頭，臉色還是蒼白，見她進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小哲已經躺在床的內側睡著了，手裡還攥著半塊沒拚完的樂高；念念靠在小哲身邊，懷裡抱著毛絨兔子，呼吸很均勻。
“被清媛姐趕出來了？”林宗堯的聲音很輕，怕吵醒孩子。
蘇清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調侃自己，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她房間的床太小了，擠不下兩個人。”她身上還穿著米白色真絲睡裙，外麵披了一件蘇振邦的深灰色西裝外套，外套太大，襯得她格外嬌小。
她走到衣架旁，把外套掛好，又走到床邊，看著念念睡得香甜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姐姐，你要跟我們一起睡嗎？”念念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揉著眼睛，聲音軟軟的。
蘇清顏蹲下來，笑著點頭：“是啊，念念歡迎嗎？”
“歡迎！”念念立刻往小哲身邊挪了挪，騰出一大塊地方，“我和哥哥隻占一點點！”
小哲被吵醒了，皺著眉頭，卻沒發脾氣，隻是彆扭地轉了個身，背對著他們，小聲嘟囔：“彆擠我。”
蘇清顏忍不住笑了，走過去把床頭的台燈調暗，又摸索著爬到床上，躺在念念身邊。明明以前跟林宗堯單獨相處也沒覺得不自在，可現在知道自己要留下來照顧他，反而不敢看他，隻能跟念念聊天：“上次教你的鋼琴曲，還記得怎麼彈嗎？”
念念的臉一下子紅了，小聲說：“忘了……”她上次練了一半，就被父親接回來了，後來就沒再練。
“沒關係，”蘇清顏摸了摸她的頭，“等回了林家，姐姐再教你，咱們還一起彈四手聯彈好不好？”
“好！”念念高興地答應了，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小哲也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蘇清顏正想閉上眼睛，手腕忽然被人輕輕握住。她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林宗堯——他靠在床頭，側著身看著她，眼底映著台燈的暖光，手指輕輕捏著她的手腕，然後慢慢往下滑，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微涼，指腹帶著點薄繭，輕輕捏著她的指尖，又慢慢揉著她的手掌，像是在玩一件珍貴的玩具。
“年前在慈善晚宴上，”林宗堯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沙啞，“你穿了件白色的禮服，站在露台看煙花，那時候我就想牽你的手，結果你還沒等我過去就走了。”
蘇清顏的臉一下子紅了，想收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他還輕輕咬了一下她的指尖，不疼，卻有點癢，像羽毛輕輕撓在心上。
她趁他不注意，猛地抽回手，轉身背對著他，嘴角卻忍不住慢慢彎了起來，沒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林宗堯看著她的背影，眼底的柔和越來越濃，手指還殘留著她掌心的溫度。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當年為了護小哲和念念，跟林老爺子反目，上次意外，醫生說他活不過兩年。可現在，他忽然想多活一會兒，想看著念念學會彈鋼琴，看著小哲考上理想的學校，想……陪著蘇清顏。
他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沒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黎明前最暗的時候，一道黑影翻過蘇家彆墅的院牆，動作敏捷得像貓。他們避開院子裡的監控，貼著牆根走到蘇清媛的房門口。其中一個人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細鐵絲，輕輕插進鎖孔，沒一會兒就聽到“哢噠”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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