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魂回廊之內,那足以撕裂靈魂的咆哮與泣血的悲鳴,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最終沉澱為一種深邃無垠的靜謐。這靜謐並非死寂,更像是一片緩緩旋轉的星雲,內部蘊含著無數星辰生滅的歎息。那萬千帝族先輩不屈的殘魂印記,不再帶著刺骨的敵意與考驗的鋒芒,它們化作了溫順而明亮的星辰,環繞在厲烽周身,以一種古老而悠久的韻律盤旋、閃爍。
點點星輝融入他的肌膚,滲入他的血脈,帶來的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種溫暖的撫慰,一種沉甸甸的認可,以及跨越了萬古時空的、無聲的托付與釋然。它們的光芒柔和地映照著他堅毅的麵龐,仿佛在凝視著帝族未來的希望。
厲烽屹立在這片由精神星海構築的回廊中央,雙目微闔,全心全意感受著體內那翻天覆地、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丹田之內,混沌道胎徹底穩固,不再是最初的虛幻光影,而是凝實如一座亙古存在的青色山嶽,散發出瑩瑩潤澤的道光。道胎之上,那株伴生而出的青蓮虛影愈發清晰,蓮莖挺拔,三片蓮葉舒展開來,每一片都仿佛承載著天地初開的道則,葉脈間有混沌氣息如涓涓細流般循環往複,自成一方玄奧宇宙。
他心念微動,便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奔騰咆哮,如同解開了封印的江河,洶湧澎湃。血液不再是單純的鮮紅,深處仿佛流淌著點點不易察覺的碎金光芒,每一次心臟有力的搏動,都帶動著這股全新的力量衝刷四肢百骸,強化著每一寸骨骼、每一條肌肉纖維。更讓他心悸的是,這心跳的節奏,隱隱與某個源自血脈源頭、古老而蒼茫的節奏產生了共鳴,仿佛在回應著某個沉睡巨人的呼喚。
眉心的叛道痕依舊清晰可見,但那日夜不休的灼痛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如同金屬烙印般的質感。它不再像是詛咒的標記,更像是一枚象征著抗爭與不屈的古老戰紋,為他平添了幾分煞氣與威嚴。
然而,帝血覺醒帶來的,遠不止是力量的增長。那些融入他體內的帝血本源,更像是一座座微縮的傳承寶庫,蘊含著其主人生前無數的戰鬥經驗、對天地法則的碎片化感悟、以及一些早已失傳、僅存於帝族內部的強大秘術痕跡。這些記憶並非以清晰的圖文形式呈現,而是化作了某種本能,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雖然其中大部分信息還龐雜混亂,需要日後漫長的時光去梳理、消化、理解,但僅僅是這些融入本能的戰鬥意識與零星秘術碎片,就足以讓他的實戰能力發生質的飛躍。他現在有自信,若再麵對之前的強敵,解決起來絕不會那般狼狽艱辛。
他緩緩睜開雙眼,眸中青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逝,目光變得更加深邃、銳利,仿佛能洞穿虛妄。他轉向周圍那無數靜靜閃爍、如同眼眸般注視著他的英靈印記,整理了一下因先前衝擊而略顯淩亂的衣袍,而後,躬身,深深一揖到底。動作緩慢而莊重,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意。
他的聲音在靜謐的回廊中清晰響起,帶著少年獨有的清越,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後輩厲烽,多謝諸位先祖燃儘殘魂,助我覺醒帝血!此恩,重於神山;此誌,刻於魂髓!厲烽在此立誓,必以手中之刃,斬儘前路之敵,重燃帝族不滅烽火,光複我族逝去的榮光!”
話音落下,周圍的英靈印記仿佛受到了觸動,光芒齊齊閃爍了一下,變得更加明亮,如同夜空中驟然密集的星河。一股欣慰、期待、祝福的混合情緒,如同暖流般拂過厲烽的心田。隨後,這些星光漸漸內斂,如同完成了最後使命的螢火,逐一隱沒於回廊無儘的黑暗背景之中,重新回歸它們永恒的、沉默的守望。
“軋——”
那扇布滿了斑駁銅鏽、刻畫著未知符文的矮門,再次無聲無息地向內開啟。門外的景象,依舊是那座空曠、恢弘卻死氣沉沉的遠古神殿,以及那個佝僂著背、如同紮根於地麵的枯木、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片平滑皮膚的守墓人身影。它仿佛從未移動過,一直站在那裡,與神殿本身的石頭融為一體。
厲烽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出。他的步伐沉穩有力,踏在神殿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清晰而富有節奏的聲響。周身氣息已然大變,不再是之前的銳利逼人,而是變得深沉內斂,如同無底的深潭,又像是潛藏著洶湧暗流的大海淵藪。僅僅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不可小覷的厚重感與壓迫感,與進入回廊前那個雖然堅韌但力量尚顯稚嫩的少年,已是天壤之彆。
守墓人那佝僂的身軀微微動了一下,仿佛從亙古的沉睡中蘇醒。它臉上那片平滑皮膚的中央,一點幽藍色的晶體光芒亮起,如同獨眼,“望”向厲烽。那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感,隻有穿透靈魂的冰冷審視。
下一刻,那冰冷的、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的聲音,再次在厲烽腦海中響起,不帶絲毫波瀾:
“很好。你的意誌,經受住了萬魂噬心的考驗;你的血脈,承載起了帝族的榮耀。你證明了你的資格,配得上這身流淌的帝血,也配得上……知曉那被塵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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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烽心神一緊,屏住呼吸,他知道,關乎母親下落的謎底,即將揭曉。
守墓人的聲音繼續如同冰冷的金屬摩擦:“你的母親,上一代帝族最具天賦的後裔——青璃仙尊。當年,為引開狩盟如影隨形的追兵,保護尚在繈褓中的你,以及你體內那關乎帝族複興希望的‘源初之種’,她……孤身一人,毅然闖入了狩盟核心禁地,也是諸天萬界最為臭名昭著的絕地之一——‘葬帝坑’。”
“葬帝坑……”守墓人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似乎連它那冰冷的聲音,都因為這個名詞而泛起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漣漪,“那裡……是狩盟處理我帝族強者屍骸、抽取血脈本源、並進行各種慘無人道、褻瀆亡魂的禁忌實驗的最終之地。是帝族榮耀被踐踏,屍骨被利用的深淵。她至今……仍被困於其中某處,具體境況不明,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的魂燈……未滅。”
葬帝坑!
三個字,如同三柄蘊含著極致寒意與詛咒的絕世凶刃,帶著撕裂靈魂的力量,狠狠刺入了厲烽的心臟!雖然他早已在心中做了最壞的預想,知道母親處境必然極其艱難,但當這殘酷的真相,尤其是“處理屍骸”、“抽取血脈”、“禁忌實驗”這些血淋淋的字眼,如此清晰、如此直白地呈現在麵前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滔天殺意、錐心之痛與暴怒的狂潮,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堤壩!
“轟——!”
他體內的帝血仿佛受到了最強烈的刺激,自主沸騰起來,青金色的光芒不受控製地從體表迸發,強大的氣息如同風暴般以他為中心向外席卷,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發絲狂舞。雙目瞬間變得一片赤紅,眼球上布滿了血絲,那其中蘊含的憤怒與痛苦,幾乎要化作實質的火焰噴湧而出!他死死攥緊了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膚,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腳下冰冷的地麵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母親溫柔的笑靨,那記憶中唯一的溫暖來源,與“葬帝坑”中可能發生的、種種無法想象的恐怖景象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的靈魂撕裂!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他全身肌肉緊繃,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輕微爆鳴,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失控,不顧一切地殺向那遙不可知的仇敵之地。
但他知道,不能!絕對不能!
守墓人之前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非你現階段所能觸及”、“告知你此事,是讓你知悉目標,而非讓你即刻送死”。母親的犧牲,帝族的希望,無數先輩的托付……他不能就此毫無價值地葬送!
“給我……冷靜下來!”厲烽在心中對著自己發出咆哮。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痛楚和口腔中彌漫開的濃鬱血腥味,如同冰水澆頭,讓他近乎燃燒的理智強行回歸。他瘋狂運轉混沌道胎,青蓮虛影搖曳,灑下清輝,努力撫平沸騰的氣血與狂躁的殺意。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著風箱。過了好幾息,那外放的狂暴氣息才被他以莫大的意誌力強行收斂回體內,體表的青金光芒也逐漸隱去。隻是那雙赤紅的眼眸,依舊殘留著未曾散去的暴戾與刻骨銘心的恨意。
他抬起頭,看向守墓人,聲音因極致的情感壓抑而變得異常沙啞、低沉,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葬帝坑……在何處?我……該如何去?”
“葬帝坑,位於狩盟總舵最深處,由多位修為通天的盟老及層層疊加、足以弑神戮仙的太古禁製共同看守。其具體空間坐標,以及從外部安全潛入的方法,絕非現階段的你所能窺探與企及。”守墓人冷漠地打斷了他的急切,話語如同冰錐,粉碎了他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告知你此事,是讓你明確前行的終極目標,磨礪你的意誌,而非讓你被仇恨蒙蔽雙眼,即刻前去送死。你的命,現在不屬於你一個人,它承載著帝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