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裂穀,匍匐在大地之上,宛如一道被惡魔巨爪狠狠撕裂、深可見骨的猙獰傷疤。它綿延不知多少裡,兩側峭壁陡立,怪石嶙峋,如同無數扭曲的鬼怪雕塑,沉默地凝視著深淵。尚未真正靠近,一股混雜著岩石黴爛、血肉腐朽、以及某種深入骨髓的陰冷怨毒的氣息,便如同無形的觸手,纏繞上來,試圖鑽入每一個毛孔。就連那永恒籠罩廢墟世界的暗紫色天光,流淌至裂穀邊緣時,也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巨口吞噬,光線驟然黯淡,隻留下一種令人心慌意亂的昏沉。
厲烽並未貿然行動。他在距離裂穀數裡之外,尋了一處被風蝕成鷹喙狀的巨大岩石頂端,借著岩石的天然遮蔽,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潛伏下來。他收斂了全身氣息,連呼吸都變得綿長而微弱,唯有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在昏暗中閃爍著冷靜的光芒,將裂穀入口及周邊區域的一切細節,儘收眼底。
他觀察了整整一日,目睹了光線的變幻,記錄了巡邏隊伍的規律。裂穀那如同惡魔巨口的入口處,空氣常年呈現不自然的扭曲狀,仿佛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望去——那是能量高度凝聚形成的警戒陣法,任何未經許可的闖入,都可能引發雷霆般的打擊。不時有身穿厚重黑袍、行動間悄無聲息如同鬼魅的隊伍,沿著固定的路線巡邏。他們全身都籠罩在黑袍下,看不清麵容,彼此之間隻用複雜而迅捷的手勢交流,沉默得令人壓抑,效率卻高得驚人。裂穀兩側陡峭的岩壁上,人工開鑿出的洞窟如同蜂巢般密集,一些洞窟深處,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時而如同無數怨魂的哀嚎,時而又像是某種邪惡儀式引發的共鳴,伴隨著一閃而逝的慘綠或猩紅的光芒。
情況,遠比雲樞祭司描述的更為嚴峻。強闖?那無異於將自身投入一張早已編織好的羅網。
厲烽深吸了一口這帶著汙濁氣息的空氣,胸腔內一股混濁的暖流自行運轉,驅散了那試圖侵入的陰寒。他不再猶豫,自儲物法器中取出了那得自混沌商人的“無麵者的偽飾”。麵具入手冰涼柔韌,薄如蟬翼,幾乎沒有任何重量。他將其輕輕覆蓋在臉上,那麵具仿佛擁有生命般,自動貼合他麵部的每一寸輪廓,邊緣消融,與皮膚融為一體。一股更深的涼意瞬間滲透,直達神魂。他立刻運轉體內那源自混沌道胎的力量,那包容萬象、亦能模擬萬象的奇特能量。腦海中回憶起之前遭遇並雷霆擊殺的那個落單暗影會成員的氣息、容貌細節,甚至是他眉宇間那一道代表著“叛道者”的黯淡印記的波動頻率。
混沌之力絲絲縷縷地調整、模擬、覆蓋。數個呼吸後,厲烽感覺自身的氣息變得陰冷、晦澀,帶著一絲暗影會成員特有的那種長期接觸負麵能量而產生的“汙穢感”。他低頭看向旁邊岩壁上一點模糊的反光,鏡中映出的,已是一張蒼白、瘦削、眼神陰鷙帶著麻木的臉龐,眉心處,那道被扭曲掩蓋的叛道痕,也散發出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微弱波動。此刻的他,無論從哪個角度感知,都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暗影會底層巡邏兵。
時機稍縱即逝。他看準了兩支巡邏隊交錯而過、視線短暫脫離裂穀入口的刹那,身形如同鬼魅般從岩石後滑出。他沒有奔跑,而是如同貼地飄行的影子,沿著嶙峋怪石投下的陰影區域,精準地切入裂穀邊緣一道被幾叢枯死藤蔓遮掩的狹窄石縫,完美避開了入口處那能量波紋最強烈的區域。
真正踏入裂穀內部,光線驟然黯淡下來,如同從黃昏一步跨入了深夜。僅有岩壁上一些散發著幽綠或慘白光芒的苔蘚,以及某些鐫刻在岩石上的、意義不明的扭曲符文,提供著微弱而詭異的照明。空氣變得濕冷粘稠,每吸入一口,都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腐朽粒子和那種……類似大量鮮血沉澱發酵後混合著香料燃燒的甜膩腥氣,讓人胃部隱隱不適。通道並非人工開鑿的規整,而是天然形成又經過局部改造,錯綜複雜,岔路極多,如同巨大的迷宮。腳下時而濕滑,時而硌腳,偶爾還能踩到某種不知名生物的細小骨骸,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若非厲烽神識強大,早已將雲樞提供的粗略地圖與自身對那股精純虛空波動的感應結合起來,並在腦海中不斷構建立體路徑,恐怕早已迷失在這無儘的幽暗回廊之中。
他小心翼翼,將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條遊走在陰影中的魚,避開那些相對寬闊、顯然是主要通道的區域,也遠離那些能量波動異常強烈、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洞窟。他的動作輕盈而敏捷,每一次落腳都經過精確計算,確保不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神識如同無形的觸須,以他為中心,謹慎地向前方和兩側蔓延,提前感知著能量陷阱和生命波動。
越往裂穀深處行進,肉眼可見的守衛身影反而稀疏起來,但空氣中彌漫的無形殺機卻愈發濃烈。隱匿在角落、岩壁、甚至頭頂鐘乳石上的陷阱和警戒禁製,變得愈發密集、精巧且歹毒。他曾親眼看到一隻誤入此地的、體型碩大的盲蝠,在觸發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能量絲線後,瞬間被數道從不同角度射出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幽暗箭矢洞穿,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在滋滋聲中化作一灘膿血。更有一次,他感覺到一股無聲無息的波動掃過識海,帶著無數怨魂尖嘯的幻象衝擊他的神魂,若非混沌道胎自行護主,散發出一股混沌初開、萬法不侵的意蘊將其抵消,恐怕他的行動早已暴露。還有一些區域,空間感知被扭曲,明明感覺是在向前,實則是在原地繞圈,厲烽不得不依靠對虛空星髓那恒定而強大的能量感應,才能強行破除幻象,找到正確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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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他經過一個異常寬闊、如同廣場般的巨大洞窟入口。向內瞥去的一幕,即便以厲烽的心誌,也不由得心中一凜。洞窟中央,是一個用黑色石頭壘砌、燃燒著幽綠火焰的祭壇。火焰跳躍著,卻散發出刺骨的寒意。數十名黑袍人如同沒有生命的石像,靜靜地跪伏在祭壇周圍,他們的吟誦聲低沉而沙啞,彙聚成一種擾人心智的詭異音調。祭壇上方,懸浮著幾具扭曲乾癟的軀體,看形態依稀可辨是人類,但仿佛體內的所有水分、生命力乃至靈魂都被抽乾了,隻剩下包裹著骨頭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絕望的灰敗。濃鬱的、幾乎凝成實質的負麵能量——怨恨、痛苦、恐懼——如同黑色的霧氣,從祭壇上升騰,被那幽綠火焰緩緩吞噬。厲烽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能量正被引導著,流向裂穀的更深處,仿佛在滋養著什麼。他不敢多看,強壓下心頭泛起的冷意,迅速而無聲地離開了這片邪惡之地。
曆經重重險阻,在繞過一片如同巨獸參差利齒般林立的尖銳鐘乳石區後,那股精純、磅礴、仿佛連接著宇宙本源的虛空波動,已經強烈到如同在耳邊轟鳴。他抵達了目的地附近——一個明顯與其他洞窟不同的入口。它並非天然形成,而是被某種力量強行開辟出來,洞口邊緣光滑,泛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入口處,不見任何守衛的身影,死寂得可怕。但一層暗沉如墨、卻又如同水波般緩緩流轉的能量幕牆,將洞口徹底封死。這幕牆之上,不時有扭曲、痛苦、猙獰的怨魂麵孔掙紮著浮現,發出無聲的哀嚎,僅僅是注視著,就讓人神魂悸動,仿佛要被凍結、撕裂、拖入無儘的痛苦深淵。這便是那巡邏隊員口中的“幽冥障壁”!
厲烽能百分之百確定,虛空星髓,就在這洞窟深處!那呼喚著他的波動源頭,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他凝神靜氣,準備仔細研究這幽冥障壁的能量結構與流轉規律,尋找可能的破綻時,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辨的交談聲,從側麵一條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狹窄岔道中,幽幽傳來。
厲烽心中警兆頓生,立刻將身形融入旁邊一道岩石的陰影凹陷處,全力運轉混沌匿息法,甚至連心跳和血液流動都幾乎停滯,如同真正化作了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首領的‘萬魂蝕骨大法’已至關鍵時刻,據說不日便可功成圓滿。屆時,煉化這‘虛空星髓’的最後一絲阻礙,也將被至陰至邪的萬魂怨力徹底侵蝕、清除。”一個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語速緩慢,帶著一種狂熱的虔誠。
“哼,待首領完全掌控星門,這方廢墟世界,還有誰能與我暗影會抗衡?那些躲在角落裡,抱著昔日榮光不肯撒手的巡天遺族,不過是塚中枯骨,遲早成為我等修煉萬魂幡的上佳資糧!”另一個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貪婪與殘忍。
“噤聲!不可大意輕敵。”沙啞聲音帶著一絲訓誡,“祭司雲樞那老狐狸,深不可測,其麾下巡天衛亦非易與之輩。還有那個新來的、身份不明的外來者,據說連混沌商人都對其另眼相看,首領吩咐,近日需加倍警惕,尤其是星髓重地,不得有任何閃失!”
“是,師兄教訓的是。”尖銳聲音收斂了些許,“不過師兄也不必過於擔憂,這‘幽冥障壁’乃首領親手布置,凝聚了上萬生魂的怨毒之力,沒有首領賜下的信物或獨門法訣,就算雲樞老兒親至,也休想在不驚動我等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進去……”
交談聲伴隨著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迷宮般的通道深處。
厲烽緩緩從陰影中顯出身形,眉頭緊鎖,心沉了下去。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暗影會首領不僅確實在利用虛空星髓修煉某種極為歹毒的邪功,而且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更麻煩的是,這層“幽冥障壁”的威力,從剛才那短暫的感知和巡邏隊員的對話中可見一斑,強行破解,引發的能量反噬和警報,足以讓他在瞬間陷入重圍。
時間,真的不多了!必須儘快找到進入的方法!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如同最精密的掃描法器,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幽冥障壁及其周圍的環境。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帝血傳承中浩如煙海的陣法知識、禁製原理,與他一路上觀察到的暗影會能量運用特點、此地的地質結構、甚至空氣中能量粒子的流動方向,相互印證、推演,尋找著那理論上必然存在的、微不足道的破綻。
突然,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注意到,那幽冥障壁的能量雖然整體上磅礴浩瀚,陰寒怨毒,但其流轉並非完美無瑕的圓融。在那些怨魂麵孔交替浮現、哀嚎達到頂點而後又驟然消失的那個極其短暫的瞬間,整個障壁的能量會出現一個極其細微的、如同呼吸般的波動間隙!這個間隙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尋常修士即便發現,也根本無法利用。但厲烽不同,他擁有混沌之力,擁有對能量極致敏銳的感知和控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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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冒險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形。
他需要等待,等待下一個巡邏隊經過這附近,製造一個微小的、局部的、看似意外的能量擾動,吸引巡邏隊的短暫注意。在他們被擾動吸引,精神出現一絲分散的刹那,厲烽需要精準捕捉到幽冥障壁那“呼吸”的瞬間,將自身混沌之力模擬暗影會成員以及障壁本身怨力的精度提升到極致,嘗試一種“融入”而非“暴力突破”的方式,穿過這層死亡屏障!
這需要精準到毫秒的時機把握,需要對混沌之力妙到巔毫的微操,更需要無與倫比的膽魄和決斷力!任何一環出錯,都是萬劫不複。
厲烽徹底冷靜下來,如同最富耐心、最冷靜的獵手,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潛伏在陰影中,與周圍環境完美融為一體。他的神識不再大範圍擴散,而是凝聚成極細的一束,如同無形的雷達,緊緊鎖定著預計巡邏隊會出現的方向,以及那不斷波動的幽冥障壁。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洞窟深處的陰寒氣息仿佛更重了,岩壁上的幽綠苔蘚明滅不定,如同惡魔眨動的眼睛。
終於,約莫一炷香後,一隊五人的巡邏隊,踩著幾乎一致的、輕不可聞的步伐,從預定的通道中轉出,朝著幽冥障壁所在的方位緩緩走來。他們黑袍下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沒有任何交流,隻有行動時帶起的微弱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