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烽隻覺得自己的肺像兩個破舊漏風的皮囊,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辣辣的撕裂感,呼氣時則湧上濃重的鐵鏽味,那是臟腑受損、鮮血倒灌的征兆。帝血在他體內如同失控的熔岩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咆哮,強行壓榨著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中潛藏的力量,支撐著他在這座巨大、冰冷且“活”過來的黑暗迷宮中亡命飛馳。四周的岩壁不再是死物,它們仿佛化作了幽骸延伸的觸手,扭曲蠕動著,投下幢幢鬼影,冰冷的惡意如同實質的蛛網,從四麵八方纏繞而來,試圖拖慢他的腳步。
“螻蟻!留下星髓!”幽骸的咆哮再次傳來,聲浪不再是簡單的衝擊,更蘊含著一股直透靈魂的陰寒煞氣,仿佛能將人的思維凍結。這聲音在狹窄的通道內反複折射、疊加,形成層層疊疊的回音,如同無數冤魂在耳邊嘶嚎。厲烽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聲音中蘊含的、被卑微生靈觸犯威嚴的狂怒,如同冰冷的毒蛇,正沿著他的脊椎蜿蜒而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在那邊!堵住他!會長有令,奪回星髓者,重賞!”前方岔路口,數道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閃出,他們眼中跳動著貪婪與殘忍交織的火焰,看向厲烽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件移動的、價值連城的寶物。
“啟動蝕骨毒棘!彆讓他溜了!”
“弩手!覆蓋射擊!”
嘈雜的呼喝聲中,咻咻咻——!一片密集的弩箭破空而來,這些弩箭並非凡鐵,箭鏃上閃爍著幽藍的磷光,顯然是淬了劇毒,飛行軌跡刁鑽狠辣,封死了他左右騰挪的空間。厲烽手腕急轉,【薪守護】在他身前舞動,化作一團密不透風的灰青色光輪。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如同爆豆般響起,每一支弩箭被斬落,都有一股陰冷的暗勁透過刀身傳來,震得他虎口發麻,氣血翻湧,腳步不由得又沉重了幾分。
堪堪格開這波箭雨,腳下看似堅實的地麵竟毫無征兆地轟然塌陷!一個直徑數丈、深不見底的陷坑赫然出現,坑底密布著打磨得異常鋒利的森白骨刺,刺尖泛著令人心悸的慘綠幽光,濃鬱的腥臭氣息撲麵而來。厲烽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足尖在崩塌的坑緣奮力一蹬,腰肢如同折斷般強行扭轉,身體在空中完成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折向,險之又險地貼著坑邊掠過,帶起的勁風甚至吹動了幾根毒棘微微晃動。
然而,危機並未結束!就在他舊力已儘、新力未生的瞬間,頭頂上方,一張近乎透明、由粘稠腐蝕性能量構成的巨網悄無聲息地當頭罩下!刺鼻的酸腐氣味瞬間鑽入鼻腔。厲烽心中警鈴大作,竭力向後仰倒,身體幾乎與地麵平行,那能量網的邊緣擦著他的胸前衣衫掠過——“嗤啦!”堅韌的衣料如同被投入強酸,瞬間焦黑、碳化、破碎,露出下麵被灼傷的皮膚,一片火辣辣的刺痛,甚至冒起了細微的白煙。
他連一口氣都來不及喘勻,體內帝血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滾油,更加狂暴地燃燒起來,提供著持續逃亡的動力。但之前硬撼幽骸一掌、強行穿越幽冥障壁帶來的內腑創傷,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不斷啃噬著他的根基;加上這接連不斷的偷襲與阻擊,他的傷勢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加重。胸口如同壓著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拉風箱般的雜音和灼痛,咳嗽變得無法抑製,每一次都帶出更多的、帶著泡沫的暗紅色血液,順著嘴角不斷溢出,將他胸前早已被汗水、灰塵和血漬浸透的衣襟染得更加狼藉。緊握在手中的那塊虛空星髓碎片,傳來一陣陣冰涼而磅礴的能量波動,這關乎歸途的希望之物,此刻卻因無數人的覬覦和搏殺而顯得無比沉重,仿佛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發疼。
前方通道驟然開闊,是一處巨大的天然溶洞大廳,頂部垂下無數猙獰的石筍。然而,這裡並非生路,一隊氣息明顯遠超之前雜兵、身著鑲有暗金紋路黑袍的暗影會精銳,早已在此布下天羅地網。足足十二人,為首者身形高瘦,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如屍,眼神陰鷙,氣息赫然達到了金丹後期!他們步伐詭譎迅捷,瞬間結成一個環環相扣、氣息相連的詭異戰陣。陰冷粘稠的能量從每個人體內湧出,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聯成一片,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一張巨大、扭曲、眼眶中燃燒著兩團慘綠色魂火的猙獰鬼麵!那鬼麵張開無聲的巨口,一股足以凍結靈魂、侵蝕心智的恐怖寒意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廳,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朝著剛剛闖入、身形踉蹌的厲烽當頭噬咬而來!
退路已被後續追兵封死,左右皆是堅硬如鐵的岩壁,前方是這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絕殺之陣!厲烽眼中閃過一絲野獸般的狠厲與窮途末路般的決絕,丹田深處,那維係著根本的帝血本源開始不安地躁動、沸騰,他準備不惜一切代價,哪怕道基受損、境界跌落,也要強行燃燒本源,劈開這必死之局——
轟隆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裂穀的上方,靠近外圍的區域,突然傳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那聲音並非單一的轟鳴,而是如同九天雷神震怒,滾雷般連綿不絕,一聲高過一聲!緊接著,是如同海嘯般震耳欲聾、蘊含著無儘怒火與決絕的戰吼聲,以及各種能量激烈碰撞、武器瘋狂交擊的刺耳爆鳴!那是……大規模戰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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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粗大的、純粹由煌煌正氣與古老星輝凝聚而成的銀色光柱,如同傳說中裁定善惡、破滅邪祟的神罰之劍,猛地從裂穀一側高達百丈的岩壁頂端轟擊而下!光芒所過之處,黑暗如冰雪消融,怨氣發出滋滋的哀鳴後被淨化!堅硬的、附著著無數防禦符文的岩壁,在那神聖、磅礴、無可抵禦的光輝衝擊下,如同酥脆的餅乾般被輕易撕裂、粉碎、湮滅!轟然巨響中,一個直徑超過十丈、邊緣還流淌著熔岩般赤紅光芒的巨大缺口,被硬生生炸開!天光,雖然依舊被裂穀上方常年積聚的陰鬱能量過濾得有些晦暗,但終於如同利劍般,強行刺入了這常年被黑暗與死亡統治的深淵絕地!
紛飛如雨的碎石和彌漫的煙塵中,隻見雲樞祭司手持那根象征著巡天遺族傳承的古老骨杖,懸浮於缺口之外的半空中。他平日總是溫和睿智的麵容,此刻肅穆如同廟宇中供奉的神像,雪白的長發與胡須在狂暴的能量激蕩下狂亂飛舞,每一根發絲都似乎蘊含著強大的力量。他周身環繞著無數古老而璀璨的銀色符文,如同眾星環繞北辰,流轉不息,散發出浩瀚威嚴的氣息。他手中那根骨杖頂端,那塊奇異晶體正爆發出堪比太陽初升般的熾烈光芒,將他映照得如同降臨凡塵的遠古聖者!
“帝子莫慌!老朽雲樞,率我巡天遺族全體戰士,前來接應!”老祭司的聲音不再帶有平日的蒼老與溫和,而是如同洪鐘大呂,帶著一種滌蕩妖氛、震懾邪魔的浩然正氣,清晰地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廝殺與轟鳴,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暗影會成員的心頭,也點燃了厲烽心中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
“巡天的勇士們!為了帝子!為了我族等待萬古的希望!隨我殺——!碾碎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鐵岩那如同荒古蠻象咆哮般的怒吼緊接著響起,充滿了暴戾與決絕。他身先士卒,如同一頭發狂的、裹挾著銀色雷霆的戰爭巨獸,從那個巨大的缺口中一躍而下!他手中那柄門板般的巨斧,此刻纏繞著熾熱如熔岩的銀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和開山裂石的無匹氣勢,悍然劈落!兩名試圖衝上來阻攔的、修為已達築基後期的暗影會小頭目,連格擋的動作都未能做出,臉上驚駭的表情瞬間凝固,連人帶他們手中那扭曲的、散發著黑氣的奇形兵刃,一同被這道銀色的雷霆劈成了四段!滾燙的鮮血和破碎的內臟如同潑墨般灑向四周,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刺目的暗紅色,為這殘酷的戰場增添了第一抹濃重而慘烈的色彩。
在鐵岩身後,數百名身穿製式暗銀色金屬鎧甲、眼神決絕如鐵、如同從古老壁畫中走出的戰神般的巡天遺族戰士,如同決堤的銀色洪流,又如同驟然爆發的山崩,從缺口處洶湧而入!他們的鎧甲上銘刻著簡樸而神秘的星辰紋路,此刻在能量灌注下微微發亮;手中的兵刃閃爍著久經戰陣、飲血無數的冷冽寒光;口中發出的戰吼壓抑了不知多少年的屈辱與憤懣,如同滾滾雷聲,彙成一股無可阻擋的鋼鐵風暴,瞬間就與如同潮水般湧上來的暗影會成員狠狠地衝撞在一起!
金鐵交鳴之聲、利刃入肉之聲、骨骼碎裂之聲、臨死前的慘嚎之聲……瞬間成為了這溶洞大廳的主旋律!
援軍!他們真的來了!而且選擇了最直接、最暴烈、最不計代價的方式,強行撕開了陰影裂穀這看似牢不可破的鋼鐵防禦!
這突如其來的強援,如同久旱甘霖灑入厲烽近乎乾涸龜裂的心田,又如同在無儘暗夜中點亮了一座指引方向的燈塔。他精神大振,體內仿佛又被注入了一股灼熱而全新的力量,那是希望的力量,是信念的力量!他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嘯聲不再僅僅是宣泄痛楚,更充滿了不屈的戰意和決絕的回應。【薪守護】刀勢陡然再變,不再是一味閃避格擋的守勢,而是帶上了一往無前、有進無退的慘烈與決絕,主動衝向了前方那依舊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鬼麵戰陣!
“結陣!穩住!攔住他!絕不能讓他與援軍彙合!”那金丹後期的暗影會頭目又驚又怒,厲聲嘶吼,聲音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雙手法訣如同穿花蝴蝶般連連變幻,體內陰寒法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空中的巨大鬼麵發出更加尖銳、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厲嘯,綠油油的魂火猛地暴漲,幾乎將半個大廳映成一片慘綠,張開的大口中噴吐出更加濃鬱、幾乎化為液態的黑色煞氣,威能再增三分,誓要將下方那個頑強得令人心悸的身影徹底吞噬、碾碎。
“給我破開!”
厲烽暴喝,聲如驚雷!他將星髓碎片猛地塞入懷中貼肉藏好,雙手緊握【薪守護】刀柄,意念沉入丹田,混沌道胎瘋狂旋轉,帝血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強度、近乎自毀般地毫無保留灌注其中!刀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那灰青色的光芒不再是流轉,而是徹底燃燒起來,仿佛刀身本身都在融化、在升華!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斬斷因果、撕裂混沌、劃分清濁的灰青色刀芒,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自下而上,帶著厲烽所有的意誌、力量與信念,悍然逆斬向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鬼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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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刀芒與鬼麵毫無花哨地狠狠撞在一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隨即,一股狂暴無匹、毀滅性的能量衝擊波如同掙脫束縛的滅世海嘯,以碰撞點為中心,向四周瘋狂擴散、席卷!溶洞牆壁上被刮下厚厚一層石粉,露出下麵更加堅硬的岩層,地麵如同被巨犁耕過,寸寸龜裂,離得稍近的幾個暗影會成員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直接被這股力量掀飛出去,如同破布娃娃般撞在遠處的岩壁上,筋斷骨折,瞬間斃命。
那鬼麵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哀嚎,劇烈地扭曲、膨脹,表麵的黑氣與綠火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最終再也無法維持那恐怖的形態,轟然炸裂成漫天飛舞的黑色流螢和破碎的、逐漸熄滅的魂火!主持戰陣的金丹後期頭目如遭萬鈞重錘狠狠砸在胸口,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漆黑如墨、散發著惡臭的血箭,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數十丈外的岩壁上,發出一聲悶響,然後軟軟滑落在地,蜷縮成一團,生死不知。其餘結陣的成員更是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掃過,東倒西歪,人人帶傷,鮮血狂噴,精心布置的戰陣瞬間土崩瓦解!
厲烽強壓下喉頭不斷翻湧的甜腥,將湧到嘴邊的一口逆血硬生生咽了回去,抓住這電光石火般稍縱即逝的機會,身形如同鬼魅,從破開的陣勢缺口處一穿而過,帶起一串淡淡的殘影,幾個急促而精準的起落,便已衝入了巡天遺族戰士組成的、如同鋼鐵壁壘般的銀色戰線之中。
“帝子!你怎麼樣?”鐵岩一斧將側麵一個試圖偷襲的暗影會成員連人帶盾砸得四分五裂,大步衝到厲烽身邊,看到他渾身浴血、衣衫襤褸、臉色蒼白如金紙、氣息萎靡紊亂如同風中殘燭的樣子,這位向來以粗豪和堅韌著稱的漢子,眼中瞬間閃過難以掩飾的痛惜、愧疚與衝天怒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幫該被千刀萬剮的雜碎!竟將帝子傷至如此!”
“還……死不了。”厲烽劇烈地喘息著,用【薪守護】拄地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抹去嘴角不斷溢出的血跡,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依舊銳利如鷹隼,燃燒著不屈的火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不能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