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詩句:
隕原裂空星骸陳,
接應笑裡暗藏刀。
孤身入彀心似鏡,
詭雲深處覓破曉。
凜冽的蝕骨之風在身後嘶吼,卻在他們踏出戈壁邊緣的刹那戛然而止,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將兩個世界粗暴地割裂開來。星流那瘦削的背影在眾人前方停下,他緩緩抬起因能量枯竭而微微顫抖的手臂,指向遠方,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前輩……我們到了。這裡,便是隕星原。”
厲烽深邃的目光越過星流,緩緩掃過眼前這片死寂而猙獰的天地。即便是以他曆經輪回的心境,眼底也不由得掠過一絲極淡的凝重。這裡的天空,絕非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片天穹。它像是一塊被巨力砸得支離破碎、又被拙劣修補過的巨大琉璃,布滿了扭曲、閃爍、不斷開合蠕動的空間裂隙。裂隙之後,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深邃混亂、色彩斑斕到令人眩暈的虛空亂流,偶爾有巨大的、燃燒殆儘的星辰殘骸,或是半截山峰、一片破碎大陸的幻影,被那亂流裹挾著一閃而逝,散發出極不穩定、足以撕裂神魂的空間波動。光線在這裡變得詭異,時而明亮如晝,映得地上每一塊碎礫都棱角分明,時而驟然昏暗,唯有那些空間裂隙閃爍著幽浮不定的光,如同無數隻窺伺人間的魔眼。
大地是徹底的焦黑色,仿佛被來自太古的魔火反複灼燒、熔煉過千萬遍,凝結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堅硬與死寂。無數巨大無比的環形山坑如同大地的傷疤,密密麻麻地分布著,一些坑底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如同琉璃般凝固的物質,隱隱散發出微弱卻帶著腐蝕性的輻射熱浪,讓靠近的空氣都微微扭曲。放眼望去,無數奇形怪狀的金屬與岩石碎塊散落四處,大者如小山,小者如砂礫,有些殘骸上還銘刻著早已失卻靈光、難以辨認的古老符文,無聲訴說著遙遠時代的輝煌與隕落。
這裡的靈氣稀薄得可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狂暴、混亂、摻雜著星辰寂滅之力和空間碎片能量的詭異氣息,吸入肺中,帶著一股金屬鏽蝕和焦土的腥味,讓修為稍遜的修士感到丹田滯澀,神魂不穩。
“好個絕地……”老疤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沙啞地低語,他獨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警惕,肌肉始終處於繃緊狀態,右手下意識地按在腰間那柄布滿缺口的彎刀刀柄上。他身後的幾名黑澤堡殘兵更是麵色發白,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下意識地靠攏,仿佛這樣才能從彼此身上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趙琰秀眉微蹙,纖纖玉指在寬大衣袖中悄然掐動,感應著此地混亂不堪的地脈與靈氣流向,輕聲道:“帝……厲大哥,此地靈氣暴戾,陣法根基不穩,絕非善與之所。”她及時改口,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星流指著遠處一片位於幾個巨大環形山之間的、相對平坦的區域,那裡隱約能看到一些簡陋的、利用星骸和岩石粗糙壘砌的屋舍輪廓,以及一麵在狂暴氣流中獵獵作響、繡著星辰環繞一座古老殿宇圖案的旗幟。那旗幟的顏色有些黯淡,甚至邊緣有些破損,但在這一片死寂的背景下,卻顯得格外醒目。
“前輩,那裡便是搖光長老設立的臨時營地了。”星流的臉上擠出一絲如釋重負般的笑容,但這笑容僵硬而短暫,迅速被一種更深沉的、幾乎刻入骨髓的恐懼所取代,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不敢與厲烽對視,手指也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厲烽的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那片營地,又緩緩移向周圍幾處地勢較高、視野開闊的環形山邊緣。在他的混沌感知中,那些看似平靜的焦黑岩石背後,隱隱有極其隱晦、如同水波般蕩漾的陣法波動,以及更多道如同毒蛇蟄伏、收斂到極致的生命氣息。它們構成了一個無形的包圍圈,如同早已張開的蛛網,隻待獵物踏入最核心的區域。他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曆經風霜、帶著疲憊與堅韌的表情。
“走吧,總算找到組織了。”他的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異樣,仿佛真的隻是一支曆經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才找到歸宿的逃亡隊伍。
當他們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焦脆、硌腳的地麵上,逐漸靠近營地時,一隊約莫十人的修士迅速從營地內迎了出來。他們動作整齊劃一,步伐沉穩,顯然訓練有素。為首者是一名身著星辰殿標準製式青袍、麵容和善、眼角帶著細密笑紋的中年女修,修為在金丹後期,氣息不算特彆淩厲,卻自有一股圓滑沉穩的氣度。她身後跟著的九名修士,有男有女,個個眼神銳利如鷹,氣息精悍,體內靈力隱而不發,看似是歡迎的隊伍,實則站位巧妙,隱隱封住了厲烽等人所有可能暴起發難或轉身逃離的角度。
“可是黑澤堡的厲烽道友?在下搖光長老座下執事,璿玉。”中年女修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熱情笑容,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尺子,快速而精準地掃過厲烽以及他身後那支堪稱淒慘的隊伍——算上厲烽本人,也不過六七人,個個帶傷,衣甲破損,氣息萎靡。她的目光尤其在昏迷不醒、被一名黑澤堡兵士背負著的阿石,以及被兩名隊員一左一右“攙扶”著、臉色蒼白如紙、腳步虛浮的星流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了然與不易察覺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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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辛苦了!穿越那蝕骨戈壁,定然凶險萬分!搖光長老得知黑澤堡有義士突圍,早已等候多時,盼著能與諸位共商抗敵大計!快請入營歇息!”璿玉執事的聲音溫婉動聽,言辭懇切,充滿了關懷之意。
然而,厲烽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後那些修士投來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刀子,冰冷而銳利地在他和每一個隊員身上刮過。那目光中帶著審視、評估,像是在確認獵物的狀態,更帶著一絲幾乎毫不掩飾的……憐憫與居高臨下的冷漠。仿佛在看一群即將踏入屠宰場的牲畜。
“有勞璿玉執事掛心,厲某與諸位兄弟,愧不敢當。”厲烽微微抱拳,臉上適時地流露出一種混合著疲憊、傷痛以及終於找到依靠的感激之色,語氣也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沙啞,“能得搖光長老收容,已是我等幸事。”
璿玉臉上的笑容更盛,側身做出邀請的姿態:“厲道友客氣了,同為人族一脈,守望相助乃是分內之事。請隨我來,營地內已為諸位備好了療傷丹藥和清淨居所。”
在璿玉的引領下,他們踏入了這片所謂的“臨時營地”。營地內部比從外麵看起來要稍具規模,搭建了數十間利用此地特有的焦黑岩石和巨大金屬星骸壘砌的石屋,結構粗糙卻異常堅固,表麵似乎還銘刻著簡單的加固符文,以抵禦外界不時刮過的能量風暴和細微的空間亂流。營地中央有一個小型的聚靈陣正在運轉,散發出淡白色的光暈,提供著相對穩定、但也僅能維持基本修煉所需的稀薄靈氣。可以看到一些穿著同樣星辰殿服飾的修士在營地內走動,或搬運物資,或巡視警戒。
但詭異的是,這些修士大多行色匆匆,眼神低垂,很少與厲烽這群新來者對視。即便偶爾有目光不經意間接觸,也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那目光中夾雜著複雜難明的意味,有好奇,有打量,有對於新麵孔本能的一絲波動,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早已認命的沉寂,以及……一種看著將死之人的麻木。整個營地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遠不像一個抵抗組織應有的氛圍,反倒更像是一座等待末日的囚籠。
璿玉將厲烽等人安置在營地邊緣幾間相連的石屋內。這些石屋位置偏僻,靠近營地外圍簡陋的防禦工事,顯然並非招待貴客之所。屋內陳設極其簡單,隻有石床、石凳,以及一些粗糙的生活用具,冰冷而缺乏生氣。
“條件簡陋,委屈厲道友和諸位兄弟了。”璿玉言辭依舊懇切,“還請諸位先在此療傷休息,務必恢複元氣。搖光長老正在主持穩固外圍陣法,抵禦可能出現的狩盟探子,稍後會親自前來與道友商議聯合抗敵之大事。營地內諸位同道皆是自己人,道友可放心活動,若有任何需求,儘管吩咐值守弟子即可。”
她又吩咐手下送來了幾瓶品質普通的療傷丹藥和清水、乾糧,表現得無微不至,關懷備至。
待璿玉帶著那隊精銳修士離去,腳步聲消失在石屋外的甬道中,厲烽立刻示意老疤和趙琰檢查屋內情況,自己則走到石屋中央,雙手看似隨意地掐了幾個法訣,一股無形無質、卻帶著混沌本源氣息的微弱波動悄然擴散開來,在石屋內部形成了一層隔絕內外探查的混沌禁製。這禁製並非強行阻隔,而是巧妙地扭曲了周圍的能量場,使得任何窺探的神念或法術,都如同泥牛入海,難以感知到屋內的真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