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詩句:
長老笑談藏鋒刃,
星殞陣起困蒼龍。
混沌逆劫破死局,
血火焚夜裂長空。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隕星原上彌漫著稀薄的灰霧,將遠方的環形山輪廓暈染得模糊不清。璿玉踏著晨露而來,步履輕盈,臉上帶著比昨日更加和煦溫婉的笑容,仿佛真心為厲烽等人的到來感到欣喜。她今日換了一身月白色的星辰殿製式長裙,裙擺繡著細密的星紋,在朦朧的天光下流轉著淡淡的輝光。
“厲道友,諸位,好消息。”她聲音清越,帶著恰到好處的喜悅,“長老已於昨夜子時順利出關,聽聞諸位英雄前來,甚是開懷,特命我前來相請,此刻正在主殿相候。”她的目光掃過厲烽身後或坐或臥、傷勢未愈的眾人,眼神中適時地流露出一絲關切,“長老還特意吩咐,殿內已備好上等的療傷丹藥與靈茶,可為諸位道友稍解疲乏。”
該來的,終究來了。
厲烽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他緩緩起身,體內混沌靈力如涓涓細流,悄然運轉了一個周天,將一夜調息蓄積的銳氣斂於深處。他目光沉靜,看向璿玉,微微頷首:“有勞璿玉仙子引路。”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
他轉身,視線掠過眾人。老疤靠在一塊巨岩旁,正用一塊粗布細細擦拭著他那柄門板似的巨刀,感受到厲烽的目光,他抬起頭,咧開大嘴,露出一個看似粗豪、實則心照不宣的笑容,右手在刀柄上不易察覺地輕叩了三下——示意已準備就緒。趙琰則站在稍遠處,一身素白衣衫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往日的清冷與堅定,對著厲烽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垂在袖中的手,指間已有微弱的靈光在悄然凝聚。其他幾名核心隊員,也各自以眼神或微小的動作回應著厲烽。
厲烽最後看了一眼被兩名隊員“攙扶”著、看似虛弱無力的星流。星流低垂著頭,長發遮掩了半張臉,身軀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傷勢還是內心的恐懼與掙紮。厲烽能感受到種在他體內的混沌禁製正穩定運轉,如同一條無形的鎖鏈,牽係著這枚關鍵的棋子。
“走吧。”厲烽隻說了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邁步跟上璿玉,星流被那兩名隊員“架著”,踉蹌跟上。
璿玉在前引路,步履輕盈,裙裾搖曳,仿佛不沾凡塵。然而,在厲烽那源自混沌的敏銳感知中,卻能清晰地“聽”到她體內靈力隱晦而急促的流動,如同繃緊的弓弦,以及她神魂深處那極力掩飾卻依舊逸散出的、一絲混合著期待與冰冷的緊張。她越是表現得溫婉無害,那份潛藏的惡意就越發清晰。
通往中央石殿的道路以黑色的星殞石鋪就,踏上去有種冰冷的堅硬感。道路兩旁,一些星辰殿弟子早已起身,或在演練功法,或在打掃庭院,見到璿玉與厲烽一行,紛紛停下動作,投來目光。這些目光複雜難明,有好奇,有審視,有隱藏在恭敬下的漠然,更有極少數,在目光觸及厲烽時,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同情或猶豫,但迅速又低下頭去,不敢多看。厲烽默默將那些眼神異樣者的位置記在心裡。
主殿越來越近。那是一座高達十丈的宏偉石殿,通體由一種暗沉如鐵的巨石壘成,石壁上雕刻著無數繁複的星辰軌跡與古老符文,隱隱構成一個巨大的、尚未激活的陣圖。殿門洞開,裡麵光線幽暗,仿佛巨獸張開的口。
踏入殿門的瞬間,一股無形壓力驟然降臨,並非針對肉身,而是直接作用於神魂,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渺小與敬畏。殿內空間遠比從外麵看起來更加空曠深邃,穹頂極高,以玄妙法術模擬出周天星辰運轉的景象,星光明滅,浩瀚無垠。然而,仔細看去,那星光深處,卻隱隱透著一絲不祥的血色,如同星辰染恙,預示不吉。四壁之上,巨大的星辰圖案緩緩流轉,散發出古老而蒼涼的氣息。
主位之上,一位老者端坐。他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皮膚卻如嬰兒般紅潤,不見多少皺紋。身穿一襲寬大的星辰道袍,袍服之上,以銀絲金線繡滿了周天星鬥,隨著他的呼吸,那些星鬥仿佛也在微微閃爍。他氣息淵深似海,赫然是元嬰初期的修為,此刻正含笑看著走進來的厲烽,目光溫和,充滿了長者對晚輩的欣賞與慈愛,令人如沐春風。
“嗬嗬,這位便是近日聲名鵲起,於黑澤堡力斬墨淵,重創兀狂的厲烽小友吧?”搖光長老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奇異的親和力,他緩緩起身,動作從容不迫,“果然是氣宇軒昂,英姿勃發!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我欺!”他語氣中的讚歎之情溢於言表,仿佛厲烽的成就是他莫大的榮耀。
然而,在厲烽的混沌感知中,眼前這幅慈祥長者的畫麵瞬間褪色、剝落。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溫和笑容之下,是如同萬載玄冰般的冷酷與算計;那深邃的眼眸深處,跳動著毫不掩飾的貪婪火焰,目標直指他體內的混沌本源與帝血傳承;更深處,在那元嬰修士強大的神魂核心,纏繞著一道與狩盟同源、陰邪詭譎的黑色束縛,如同毒蛇,操控著這具看似仙風道骨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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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烽心念電轉,麵上卻迅速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恭敬”與一絲“受寵若驚”,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拱手,語氣誠懇:“搖光長老謬讚了!晚輩厲烽,見過長老。黑澤堡之事,實屬僥幸,被狩盟逼至絕境,不得已拚死一搏,隻為求一線生機。如今我等如喪家之犬,能得長老與星辰殿不棄,予以收留,已是感激不儘,豈敢當‘英雄’二字?”他將姿態放得極低,言語間充滿了對星辰殿的向往與對搖光長老的敬畏。
“誒!”搖光長老故作不悅地擺手,示意厲烽不必多禮,請他在一旁由整塊暖玉雕成的座椅上坐下,自己則重新落座,長歎一聲,臉上露出悲天憫人之色,“小友過謙了。狩盟倒行逆施,以萬靈為芻狗,其行徑天人共憤,我星辰殿曆代先賢,無不以對抗此獠為己任。隻可惜……唉,勢比人強,為存續道統,不得不暫避其鋒,隱於此荒蕪之地。”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向厲烽,語氣變得激昂,“然我輩修士,何惜一戰?如今小友前來,攜混沌之威,帝血之勇,正是天意使然,合該我人族氣運不絕!我等正當精誠合作,以此隕星原為基,借助此地上古遺留的星殞大陣殘跡,必能重振旗鼓,讓狩盟付出慘痛代價!”
他言辭懇切,目光真誠,一副推心置腹、欲與厲烽共商大計、挽狂瀾於既倒的架勢。
厲烽也順勢露出“激動”與“振奮”之色,與搖光長老虛與委蛇,討論著所謂的“合作細節”——如何整合力量,如何利用地形,如何修複並激發那傳說中的星殞大陣。他言語間表現出對星辰殿傳承的“仰慕”與對搖光長老的“信賴”,不時提出一些看似合理實則無關痛癢的疑問,引導著話題。
然而,他的大部分心神,卻沉入混沌感知之中,如同最精密的法器,默默感應、計算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腳下的大地深處,那原本沉寂如死火山般的古老陣法,正被一股陰冷的力量悄然引動,如同沉睡的凶獸開始蘇醒。磅礴恐怖的能量正從隕星原的各個角落,沿著地脈中無形的通道,向著這座主殿下方彙聚,越來越快,越來越洶湧,仿佛隨時可能破土而出,毀滅一切。石壁上的星辰刻痕,穹頂模擬的星空,那隱現的血色正在加深,如同被鮮血浸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殿內的氣氛看似和諧,實則暗流洶湧,殺機四伏。
突然,搖光長老話鋒一轉,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劍,直刺厲烽,他臉上的溫和笑容也收斂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不過,厲小友,合作貴在坦誠,尤其是在這生死存亡之際。老夫聽聞,小友身上不僅承載著對抗狩盟希望的混沌本源,更疑似擁有上古帝血傳承?此二者,皆是無上瑰寶,亦是對抗狩盟的關鍵利器。不知小友……可否讓老夫一觀?或許,憑借老夫對星辰大道與上古陣法的些許理解,能尋得更佳運用之法,屆時,我等的勝算豈不更大幾分?”
圖窮匕見!
那看似商量的語氣,卻帶著元嬰修士特有的精神威壓,如同無形山嶽,試圖壓迫厲烽的心神,讓他乖乖就範。
幾乎在搖光長老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隆隆——!!!
一聲沉悶至極、仿佛源自九幽地底的巨響猛然爆發!整個石殿,不,是整個隕星原營地,如同被一柄巨錘狠狠砸中,劇烈地搖晃、震顫起來!殿頂簌簌落下灰塵,牆壁上的星辰圖案驟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營地四周,那幾座最高的環形山邊緣,地表轟然炸裂,無數道粗大如柱、凝練如實質的血色光柱,挾著毀滅性的氣息,衝天而起!光柱直插雲霄,將灰蒙蒙的天空染成一片血色,隨即在空中交織、纏繞,瞬間化作一個覆蓋了整個營地天空的巨大、複雜、緩緩旋轉的血色星辰圖案!
這圖案龐大無比,細節繁複到令人目眩,每一道紋路都仿佛由凝固的鮮血勾勒而成,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威壓!空間被徹底封鎖,光線扭曲,連營地周圍那些常年不穩定、肆意切割一切的空間裂隙,在這血色星辰圖案的鎮壓下,都暫時變得溫順、黯淡下去!
星殞絕殺大陣——徹底啟動!
殿內,搖光長老臉上那最後一絲偽裝的溫和瞬間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冰冷、猙獰與熾熱的貪婪!他周身元嬰初期的強大靈壓轟然爆發,與頭頂大陣的毀滅氣息連成一片,如同神隻降臨,執掌生殺權柄!
“厲烽!事已至此,還不束手就擒?!”搖光長老聲音森寒,如同刮骨鋼刀,“乖乖交出混沌本源與帝血,老夫念在你修行不易,或可大發慈悲,給你一個痛快!否則,便在這上古星殞大陣的神威之下,神魂俱滅,化為齏粉吧!”
隨著他的厲喝,璿玉臉上那溫婉笑容也瞬間化為冰霜,眼中殺機畢露。同時,殿內陰影處,空氣一陣扭曲,四名身穿暗色星辰袍服、氣息赫然都達到金丹巔峰的修士顯出身形,各占方位,將厲烽與星流等人隱隱包圍,殺氣如同實質的刀鋒,切割著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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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絕殺之局,內外交困,十麵埋伏,厲烽臉上卻沒有任何預料中的驚慌與恐懼,反而露出了一絲極度嘲諷、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冰冷笑容。那笑容如同北極冰原上的寒風,吹散了所有虛假的暖意。
“搖光,”他緩緩站起身,甚至悠閒地撣了撣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聲音平靜得可怕,“你這副撕下偽善麵具的嘴臉,可比剛才那故作慈祥的樣子,順眼多了。”
話音未落,他周身氣息驟然劇變!原本內斂如深潭的混沌靈力,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灰蒙蒙的氣流自他體內洶湧而出,不再是之前的微弱感應,而是化作實質的浪潮,翻滾咆哮!一股古老、蒼茫、包容萬物又淩駕於萬物之上的恐怖威壓,以他為中心,悍然擴散開來!
鏗!
一聲清越的刀鳴響徹大殿!【薪守護】長刀瞬間出現在他手中,刀身不再是樸素的灰青,而是流轉著如同混沌初開、天地未分時的朦朧光華,那光芒並不耀眼,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將籠罩下來的陣法血色威壓強行排開、抵消,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獨立的混沌領域!
“你以為,我踏入這隕星原,是被你搖光的‘威名’所懾,還是被你星辰殿的‘庇護’所誘?”厲烽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字字誅心,“我此來,就是要親眼看看,你這披著人皮的狩盟走狗,究竟能將這‘同族守望’的戲碼,演到何等令人作嘔的地步!就是要親手,撕碎你這張肮臟偽善的麵皮,毀了你這座以同族血肉為祭的害人陣法!”
搖光長老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厲烽的反應,厲烽的話語,厲烽身上那遠超他預估的混沌氣息,無一不狠狠衝擊著他的認知!這完全不是一個落入絕境的獵物該有的表現!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但旋即被更大的憤怒與對寶物的貪婪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