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沙西市工廠,沙西市的工廠門口,鐵鏽味混著饑餓的酸臭味,在12月的寒風裡彌漫。
以前機器轟鳴的廠房,現在隻剩下空蕩蕩的車間。保羅讓工人拆下來的車床零件堆在牆角,被沙粒蓋了薄薄一層。幾十個工人坐在工廠門口的沙地上,懷裡抱著生鏽的鋤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公路——三天前,美國人的裝甲車開進了鐵礦,用鐵絲網把礦洞封了,連帶著工廠的鋼材也被拉走了,說是“抵償違約金”。
“執行長咋還不來?”一個皮膚黝黑的工人把鋤頭往地上一砸,聲音裡帶著哭腔,“家裡的孩子三天沒吃飽了,再沒活乾,就得餓死!”
“彆喊了!”旁邊的老工人拉了他一把,往遠處努了努嘴,“安保隊來了。”
老王帶著十個安保隊員走過來,手裡拿著半袋玉米餅,是從陳默市糧站調的應急糧。他把餅子分給大家,聲音低沉:“執行長還在跟美國人談,大家再等等……”
“等?”工人把餅子扔在地上,玉米餅滾進沙裡,沾了一層灰,“等美國人把咱們的地都占了?等咱們都餓死在沙漠裡?”
人群瞬間炸了。有人撿起地上的沙塊往安保隊員身上扔,有人喊著“保羅下台”,還有人要往鐵礦的方向衝,被老王的人攔住。混亂中,一個孩子從人群裡鑽出來,抱著老王的腿,仰著小臉問:“叔叔,我媽媽說今天有玉米粥,是真的嗎?”
老王蹲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心裡像被針紮。他想起魯迪在時,就算再難,也不會讓孩子餓肚子——魯迪會用鐵礦換糧食,會用計謀搶物資,可保羅隻會談判,隻會說“再等等”。
同一時間,陳默市的糧站門口,排起了長隊。
隊伍從糧站門口一直延伸到廣場,足有兩百多人。有老人拄著拐杖,有女人抱著孩子,還有剛從沙東市趕來的農民——沙東市的麥田因為缺水減產了一半,陳默市的糧站成了唯一的希望。
李老頭坐在糧站的木桌後,手裡的算盤撥得“劈啪”響,眉頭皺成了疙瘩。糧站的庫存隻剩下三百袋麥子,按每人半升分,連今天都撐不過去。
“李老,再給我加半升吧,我家有三個孩子。”一個女人把空陶罐遞過來,聲音發顫。
“沒有了。”李老頭把陶罐推回去,聲音乾澀,“每人就這麼多,再分就沒了。”
女人抱著陶罐,眼淚掉在罐口,砸出小水花。她身後的老人歎了口氣,把自己的半升麥子往女人罐裡倒了點:“給孩子吃吧,我一把老骨頭,餓兩天沒事。”
糧站外的廣場上,幾個孩子圍著噴泉的冰碴子玩。噴泉早就不噴了,池子裡的水凍成了冰,上麵落滿了沙粒。一個孩子撿起塊冰塞進嘴裡,被凍得直咧嘴,卻笑得開心——這是他們今天唯一能“吃”的東西。
保羅從元老院趕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心裡像被重錘砸了一下,快步走過去,把孩子手裡的冰打掉:“彆吃這個,會生病的。”
孩子嚇得往後縮,女人趕緊把孩子抱起來,警惕地看著他。保羅這才發現,自己的外套上還沾著鐵礦的鐵鏽,臉上也蹭了灰,看起來像個要搶東西的壞人。
“我是保羅,”他放低聲音,從口袋裡掏出塊沙棗糕元老院配給給他的),遞給孩子,“這個能吃。”
女人猶豫了一下,接過沙棗糕,給孩子掰了一小塊。孩子嚼著糕,眼睛亮了,對著保羅笑了笑。
“糧站的糧……”保羅剛想解釋,就被李老頭拉到一邊。
“執行長,彆跟他們說了。”李老頭壓低聲音,“洛克礦業剛發消息,說要咱們賠償‘違約損失’,不然就封咱們的糧站。還有,坦桑尼亞和讚比亞的代表來了,在元老院等著,說要談‘邊境土地’的事。”
保羅的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他扶著糧站的木柱,看著長隊裡一張張饑餓的臉,又想起沙西市工廠門口憤怒的工人,突然覺得天旋地轉。沙漠的風卷著沙粒,打在他臉上,疼得鑽心,可他連抬手擦的力氣都沒有。
“知道了。”他聲音輕得像耳語,“我去元老院。”
走回元老院的路上,他看到有人在牆上用炭筆寫“保羅下台”,字歪歪扭扭,卻格外刺眼。他想起魯迪在時,牆上寫的都是“魯迪執行長萬歲”,心裡一陣發酸。
元老院的大廳裡,坦桑尼亞和讚比亞的代表已經坐在椅子上了。坦桑尼亞的代表穿著紅色的康加布傳統纏腰布),手裡拿著個銅煙鬥;讚比亞的代表裹著藍色的喬瑪羊毛披肩),麵前擺著張地圖,上麵用紅筆圈著之前魯迪劃走的土地。
“保羅執行長,”讚比亞代表先開口,語氣帶著壓迫,“我們之前的協議是‘借地’,現在你們的鐵礦被封了,沒能力再‘幫我們守邊境’,這地該還了。不過,我們可以‘贖買’——你們還我們150平方公裡,我們給你們五十袋麥子。”
“五十袋?”保羅猛地抬頭,“當初魯迪用十杆槍換的地,你們現在隻給五十袋麥子?”
“現在不一樣了。”坦桑尼亞代表抽了口煙鬥,煙霧在他眼前散開,“你們的經濟快垮了,能拿到五十袋麥子,已經是我們仁慈了。要是不同意,我們就派兵——你們的安保隊,打不過我們的正規軍。”
保羅看著他們的臉,知道這不是威脅。金沙會現在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安保隊的子彈也快用完了,根本沒力氣跟兩國抗衡。他想起《明史》裡張居正怎麼應對韃靼——加固邊防,互市通商,可他連“邊防”都沒了,更彆說“互市”。
“我需要時間考慮。”他說。
“給你一天。”坦桑尼亞代表站起來,銅煙鬥在桌上磕了磕,“明天這個時候,我們要答複。不然,我們就從邊境開始收地。”
代表們走後,保羅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看著地圖上被圈住的土地。那些都是魯迪用計謀、用槍換來的,是金沙會擴張的見證,現在卻要被他親手還回去。他拿起筆,想在地圖上畫點什麼,卻怎麼也握不住,筆掉在地上,滾到桌角。
窗外的天暗了下來,沙漠的夜晚來得快,風也更冷了。保羅看著桌上的《明史》,突然覺得張居正的字裡行間,都寫著“無奈”兩個字。他以前總覺得自己能像張居正一樣“力挽狂瀾”,現在才知道,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所有的抱負,都隻是沙漠裡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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