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完那些輔兵的話,當場就拍了桌子,破口大罵!”
“罵他們是臨陣脫逃的懦夫,是為了推卸責任,才胡編亂造出什麼‘怪物’來糊弄他!”
“在他看來,那就是一幫餓瘋了的刁民流寇,趁火打劫,搶了軍糧!”
遼東這地界,窮山惡水,土匪綹子、活不下去的流民多了去了,餓極了什麼事乾不出來?
搶軍糧,也不是真的就沒發生過。
隻不過流民前腳搶走軍糧,朝廷後腳就會調集附近衛所立刻將叛賊聯合絞殺。
久而久之,大部分人也就被殺怕了。
“流民?哼。”
王大錘頓了頓,苦笑道。
“我猜周大人當時腦子裡想的,恐怕根本不是什麼軍糧安危,而是——這可是送上門的功勞啊!”
“剿滅流寇,奪回軍糧,這功勞報上去,他臉上多有光彩?”
“說不定啊,屁股底下的位子真能往上挪一挪!”
“他當時就急了眼,生怕晚一步,那些他臆想中的‘流民’就把糧食分光跑沒影了。”
“二話不說,立刻點了幾十個堡子裡屯卒,拿上刀槍弓箭,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堡門,要去剿匪平叛,奪回他的‘功勞’!”
王大錘此刻的眼眸中,滿是當時沒被周千戶點到的慶幸。
這一次點兵出堡,就是去走了一趟鬼門關。
他緩了緩,繼續道,“人倒是回來了,沒全死在外頭。”
“可回來的人,十個裡倒有七八個掛了彩!”
“不是被抓傷,就是被咬傷,一個個臉色煞白,跟見了真閻王似的!”
“回來的人都說,那根本不是什麼流民,那就是之前輔兵們說的惡鬼!”
“打起來悍不畏死,刀砍上去跟砍木頭樁子似的沒反應,腸子掉出來都不在乎。”
“除非砍掉腦袋,否則怎麼都不倒下,就認準了活人往上撲!”
“大人您也曉得,尋常的屯卒,能有幾個披得上紮甲的?”
“高石堡隻有千戶手底下的家丁才有的穿。”
“其它人就靠著平常穿的那一身皮甲,甚至就是棉甲,跟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近身肉搏,胳膊腿兒哪能護得周全?”
“當場就有好幾個人被抓破了皮肉,甚至有倒黴蛋直接被咬掉了一塊肉!”
“受傷的弟兄被抬回來,一開始誰也沒當回事。”
“不就是被瘋子撓了幾下、咬了幾口嗎?”
“找醫師上點藥,養養興許就好了。”
“誰能想到......誰他娘的能想到那玩意兒是會傳染的啊!”
王大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甘。
朝夕相處的鄰裡不住的哀嚎慘叫,父食子,婦吃夫,人倫之慘劇莫過於此。
後麵李煜就不用聽了。
想必先是那些從外麵帶傷回來的輔兵弟兄開始不對勁,陸續泣血屍化,見人就咬。
這個時間,可能會很短,也可能一天半日。
李煜也說不準。
那些跟著周千戶出去剿‘匪’受傷的屯卒,就這麼......一個接一個......
“等到大家終於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已經太晚了,太晚了......”
王大錘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堡裡徹底亂了套,人咬人,人變鬼……高石堡……就這麼完了。”
誰知道身邊的活人有沒有傳染?
一旦亂起來,大家誰也不敢信誰。
他頓了頓,補充道。
“好在,跟著周千戶出去的那批人裡,有個機靈的,當時在慌亂中發現砍掉那些怪物的腦袋才能徹底殺死它們。”
“他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不然......不然我們也沒法子衝進糧庫躲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