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
銅鈴墜響!
淒厲而又急促。
‘噠,噠,噠!’
馬蹄奔騰!
徹底敲碎了長街的死寂。
“駕——!”
“駕——!”
隻見一老漢兩鬢見白,卻漲紅著臉,亢奮的在衙前坊主街上......
大肆策馬馳騁!橫衝直撞!
一路向東!
五匹高頭大馬被黑布蒙住了雙眼,五條韁繩並持於他手。
另有三兩條粗繩,穿過馬鞍,牢牢縛在中間馬上的老漢腰間。
隻要馬群奔跑起來,他便會被裹挾其中,絕無掙脫的可能。
這既是馭馬之法,亦是催命之索。
一介小民,哪曾想過這般被五馬裹挾的‘公卿陣仗’?
老漢心知,這許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瘋狂。
可那又如何?!
他的眼前,閃過孫兒那乾裂起皮的嘴唇。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兩天前,兒子出門打水時故作輕鬆說出的話。
‘爹,我很快回來’。
回不來了……都回不來了!
他已經夠機靈小心了。
可屍鬼尾隨而至,還是沒活成。
若不是他見勢不對,當機立斷。
趕忙催著兒媳,搶抱著孫兒上了房頂,全家都該早死了。
兩天一夜,就那麼熬在了房頂上,卻不敢睡!
又饑,又渴......又乏!
卻也隻能是和兒媳強撐精神。
他們抱著孫兒,輪著打盹兒。
卻連眼睛都不敢合攏,生怕一不留神就滾下去,自投屍口。
那不是活著。
那是熬著。
苟活如斯,生不如死!
眼看活不下去了啊!
既然活不下去,那便用這條老命,最後給孫兒搏個出路!
彆無選擇!
想到此,老漢眼中迸出最後的光,嘶吼著振動韁繩,揮舞馬鞭。
“駕——!”
他眼裡隻有那洞開的東坊門,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雖是奔赴死亡,老漢漲紅的臉上,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咧開,越咧越大。
直至遠離了自家的屋簷,遠離了趙府的高牆,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笑聲蒼涼,卻又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氣與痛快!
老而思少,豪氣英發!
鮮衣怒馬來時客,老夫聊發少年狂!
人雖死,亦有不同。
病死於臥榻,雖死而撼。
老死於屋,喜喪奔走。
陷於陣中,不過一紙官文,並銅錢一吊。
獨獨這享公卿馭五馬之死法,倒是這老漢一輩子也不曾敢奢望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