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琅嘴唇微微翕動,猶豫了一瞬,帶著一絲不確定地問道。
“賢侄說的,可是撫遠衛城裡那個張百戶?”
李煜讚許地點點頭。
“正是他,趙老爺熟識此人?”
“不,隻是略有耳聞。”
趙琅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他斟酌著用詞,試圖表達自己的擔憂,卻又不冒犯李煜的推薦。
“此人太過……平庸。”
“在衛所二三十載,毫無可言建樹,怕是難當大任,鎮不住場麵啊。”
“往日平庸,不代表如今無能。”
李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張承誌這樣能屈能伸之人,在官場熬著,又何嘗不是種和稀泥的才能?
亂世之中,這人,遠比所謂的剛正不阿更為有用。
李煜開口為幾人剖析著局勢。
“趙老爺,他沒根基,才不會自立山頭。”
若是張承誌手下尚有數十兵丁聽用,他也不會在同為百戶的李煜麵前,那般低聲下氣的委曲求全。
一個光杆將軍,才需要依附旁人。
“他為人低調,才懂得明哲保身,不會輕易犯錯。”
這世道,最先死的往往不是弱者,而是那些看不清形勢的蠢貨。
若是囂張跋扈的性子,那才容易與人魚死網破,將所有人都拖入深淵。
“更重要的是,他是朝廷經製的百戶,當下也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這身份,就是一麵旗幟。
一麵能讓所有人暫時放下計較與猜疑,彙聚過來的大旗。
趙琅依舊疑慮重重。
養虎噬身,都是尋常事。
更何況那是個六品武官,何故會願意受人擺布?
尤其是他不過一介商賈,何德何能,敢與虎謀皮!
趙琅猶豫了,他謹慎的試探問詢道。
“賢侄,敢問這張百戶,現下......如何?”
這個問題,才是關鍵。
李煜伸出手掌,先是比了個數,才解答道。
“其人所剩兵勇,僅三。”
李煜放下手。
“其人全家儘陷衛城,生死不知。”
“麾下兵卒,亦難知悉城中家小生死。”
就這幾句話,趙琅緊繃的心弦,驟然鬆了下來。
心,有了底。
他眼中的疑慮與警惕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似是能掌握局麵的通透。
三四個人,那就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若是有十幾、二十的甲士兵卒,那他趙府回頭豈不隨時就可成了那張府?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合情合理。
撫遠衛官兵潰敗如斯,死傷枕藉,城中屍亂滔天。
這張承誌,能活到現在便是不易。
反正府內已經養了七八衙役幫襯,也不差再多上三四官兵。
這點人,不僅不是負擔,反而是增強了防衛。
家小生死不明。
這便是最重要的一點。
一根無形的線,牽住了這張百戶的命門。
唯他有所求,方可為所用。
若他想探?想救?
那便離不開依仗著旁人相助!
如此說來,恢複衙前坊的安寧,對張承誌就是頭等大事。
不走出這一步,他便難以圖謀搭救家小之事。
為了救出家小,他便有求於趙府的糧食。
有求於趙府的人手。
更有求於趙府提供的這片瓦遮身。
把握好其中尺度,這人便會有心甘情願的留下,與之同舟共濟。
否則,強留於人,與人生怨,那終會釀成苦果。
想通了這一切關節。
趙琅心中大定,他明白,這不僅不是與虎謀皮,反而是雪中送炭。
雙方可結善緣,互惠互利。
趙琅認下了李煜的提議。
“就依賢侄之言,老夫願設法聯係街鄰各戶,推舉這張百戶,來主持衙前坊的防務。”
不過他還有一個請求,不得不提。
那是屬於一個父親,必須要開口懇求的。
他渾濁的目光轉向一直垂手立在旁邊的兒子趙鐘嶽,眼中閃過一絲關切。
“賢侄可否帶我這不爭氣的兒,一並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