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時代,流民在很多官吏士紳眼中,向來都算不得‘民’。
‘官治民,不治流。’
這句話,在大順早成諺語。
甚至在流民自己的眼中,他們也不算是‘民’。
他們失了田,沒了家,破了戶籍,斷了宗族祖地。
非民,非兵,非奴,非匪……他們什麼都不是。
社會地位尚不如家奴,此謂之流民。
一個‘流’字,便已將他們打為塵埃草芥。
......
趙鐘嶽沉思片刻,方才開口破局。
“學生之法,或可為大人解憂。”
“當下郊野流民,無非農、兵、匠三者。”
農戶,軍戶,匠戶。
郊野流民,基本就這三種。
多來源於鄉野村莊,失陷屯堡。
商戶,大多困死於城鎮,想逃出來都難如登天,更彆說跑到這偏僻邊塞了。
官嘛,也沒人會特意跑到這偏僻邊塞。
“如今堡內木匠已然不少,或可於堡門吊橋外另建木寨,倚做甕城。”
“納流民於其內,可隔絕內外之危。”
說的還算......可行。
納民無非就是擴地二字。
擴地,自然可以解決堡內無處置民的問題。
在李煜看來,還算是中規中矩。
趙鐘嶽見二人並未打斷,信心更足,仍在詳說他的規劃藍圖。
“……無分男女,皆立其功。不勞者,不得食。”
“男子城外勞作伐砍,掘壕搭壘,自是應當。”
“縱使婦人,亦可縫補漿洗,撚線織布,做炊燒水。”
“總好過讓他們閒來無事,胡思悲戚,自生事端。”
借著堡外搭寨一事,他要教人人有事可做,有糧可食,有規矩可循。
這都是書冊上有據可依的典例。
以工代賑,自古不乏有為官員如此變通。
“屆時再行保甲連坐法,每處雜居宅院提一甲長。”
這甲長就選流民中更有聲望者,亦或是其中可獨當一麵的餘丁男子。
“凡有偷盜淫掠,一經查實,連坐驅逐,但有舉報即可免罰!”
每日再許以額外粥食,不愁眾民不甘為耳目。
“如此,以民馭民。”
“學生定教他們互為監督,互作提防。”
“縱使有亂,也僅是一家一戶之小亂,頃刻可平,不足為慮。”
李煜心下思慮。
這趙鐘嶽是將自家商號雇工管事的法門,照搬治民。
在趙鐘嶽看來,馭民或如馭工。
勤善者留,奸猾者解。
有亂不怕,將亂民驅逐出堡,恰好能給新的流民騰出地方。
一進一出之間,留下的反倒更利於管理。
不少商號的新夥計,都是這麼大浪淘沙,一個個淘出來的。
李順聽罷,卻仍有顧慮,追問道。
“趙公子所言甚是,但理是這個理,做起來卻難。”
說歸說,做歸做。
這是兩碼事。
“你打算如何服眾?”
趙鐘嶽和李順這樣的甲兵還不同。
這些流民大都經曆過屍口逃生,還真不一定會怕一個白身的白麵公子哥。
趙鐘嶽胸有成竹,繼而答道。
“學生一介白身,談何服眾?”
“學生要的,也非流民的敬服。”
他頓了頓,向李煜揖了一禮,方才繼續說辭。
“學生所依仗的,無非是大人的威嚴。”
庇護是恩,規矩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