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一頓,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不如隨我們一道造筏?順河去連雲島避一避?”
“說不定過了風頭,就好了呢?”
“我這兒,也有你的兩位同族百戶,總歸也是有個照應。”
李昌業搖頭。
或許......錢守功是單純的出於好心,乃真性情。
也或許......是另有他意。
一個校尉,一個千戶。
真要共處一地,誰聽誰的?
二權並存,向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細細思量,還真是難以揣測錢守功的用心。
可這些,對李昌業,以及他麾下的親族精騎來說,都不重要。
李昌業挺直了脊梁,深吸一口氣,回絕道。
“不必。”
“怕死,我們也不會來了!”
“是死是活,這一遭都該有個始終。”
“若是半途退縮,我等既對不起家中殷切期盼的妻兒,更對不起埋骨錦州的曆代先祖!”
這話像一記重錘,砸在了錢守功心上。
錢守功神色黯然,他想到了自家的祖墳,就埋在這片即將被他拋棄的土地之下。
複州,又何嘗不是他家曆代生活的祖地?
“哎——”
思及此處,他也隻能一聲長歎。
如今,竟是要拋祖棄業,心中哀意頓時再難自矜,無聲中竟有淚水滑落。
......
言語間,一杯杯烈酒入喉。
二人漸漸儀態難存,時而相擁哭泣,時而拍案大笑。
待到酒醒,錢守功恍惚間,隻記得李昌業醉倒前說的最後幾句話,如烙印般刻在他心裡,久久難忘。
“錢兄,你說......旅順衛仍有人守著故土不離。”
“我信!”
“可我想,他們肯定有船。”
“否則,在那等地方,如何能安然自處?”
“他們隻是把船藏起來了。”
“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就該去試試。”
“若是我……討不來船……”
李昌業當時頓住了,渾濁的醉眼裡,閃過一絲難言的清明。
“錢兄,那你我或許……不久後還有再見之日。”
“到時候,若是錢兄還未登筏遠行,我怕是仍要來叨擾你。”
“在此地,討一杯餞行酒來吃。”
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若能尋到水師,弄來大船。
他們一行人自然是按計劃,隨船往小淩河出海口,去登岸為錦州報信。
若不能……
他們也不得不掉頭,重走這來時的八百裡絕路。
將他們的無用之軀,帶回錦州祖地。
半途身死,則魂歸,如此而已。
李昌業心下隱隱也覺得,茫茫大海,他們或許已經找不到錦州的生路所在。
但,他們仍能選擇自己的埋骨之所。
在出發之時,這百名李氏親騎,便破例錄名族譜,大多早早明了死誌。
否則,又怎能擔當此等重任。
......
李昌業所寄托的希望,隻在旅順衛的其中三名李氏百戶武官身上。
通過旅順衛城的留守之人找到他們,此事,或仍有轉機!
他隻盼著,這三人不曾馭船遠逃出海。
否則這天地之大,他們這些人騎著馬匹,也隻能看著大海茫然無措,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