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孤城。
滿城儘喪,尚有靡靡。
閣外嘈雜恍如昔日繁華。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啪啪......’
高閣一曲作罷,主位靜坐的男子撫掌讚道。
“人言雲裳,上通洛中雅音,下曉江南吳語,一曲兩音各有韻味,果然名不虛傳。”
此樓名曰春曉閣,曉通宵,所以很明顯,這本是一處青樓妓館。
所謂雲裳,不過隻是其中幸存僅剩的一介清倌人,至於她是否真的清白,那就是另一回事。
“奴......謝王爺誇讚。”
閣內女子複做打扮,披著青紗,懷抱琵琶,神色憔悴驚慌未散,柔弱之感溢於言表。
此時不過強自鎮定。
她多日躲避苟活之下,即便草草打扮,也再難有昔日的光彩豔麗。
屍鬼環伺之下,她卻作此奏樂彈唱,並非出自本意。
誰言妓子不偷生?
在早死和晚死之間,她不過是選了後者罷了。
一曲‘玉樹後庭花’,在此時此刻,何其諷刺。
人言‘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可事實上,哪裡是那奏樂的‘商女’不知世事疾苦,分明是那聽曲之人有意逃避真相。
吳王劉璟,正是那個聽曲之人。
揚州府,江南繁華富庶之地,乃吳王封地。
說是吳王,倒不如說是此地一城之主。
除了不能插手地方軍政,吳王在封地大可百無禁忌。
平倭偏將孫文禮,吳王劉璟至今還記著此人。
彼時平倭東路偏師,自揚州府浩蕩跨江而去。
誰能想到,運送他們的水師戰船,時隔幾日又漂了回來。
隻不過,彼時大軍不存,隻剩下滿船行屍走肉。
要說怨,劉璟自然是對孫文禮這無能之將,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斷其筋,飲其血。
事實證明,一將無能不止累死三軍,更會貽害無窮!
屍圍破城之日,他發往洛陽的信鴿,攜的不是求援書信,而是滿腔怨懟。
怒孫文禮無能之極,怨新帝女身招惹天怒,降此大疫。
正是因為身處揚州府,與吳郡疫區僅一江之隔。
他才是除了幾近覆滅的平倭大軍以外,最早知曉屍疫慘烈的貴人之一。
更是連逃都來不及。
待他回過味來的時候,就已經大勢已去,無可挽回。
閣內彈唱之音再緩,也終有儘時。
琴音最後一個顫音落下,餘韻未絕。
......
‘殺!’
緊隨而來的嘶吼與廝殺混淆,刺破了劉璟用靡靡之音編織的幻夢。
‘吼——!’
閣樓之基,嘈雜之聲愈盛!
不時更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其人被埋入屍堆,如此慘狀救無可救,如遭萬鬼噬身。
清倌人的糯音也被驚得失了調子,再也遮不住這嗜血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