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的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這理由,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若是旁人,李煜或許會當做推脫之言。
可王二的神情,那份深埋在眼底的執拗與痛苦,卻不似作偽。
一個滿臉死氣,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人,又何必用這般閒話來搪塞於人?
“可......你親口所言,親眷皆無。”
李煜做著最後的爭取,“那,家中又還有何人等你?”
“逝者已逝,生者尚生,該往前看才是。”
哪成想,王二的眼神一凝,死死盯著李煜。
“大人......”
“我爹......他還沒......尋回。”
長兄埋了半屍,母親埋了全屍,獨獨父親隻有衣冠可葬。
生耶?死耶?
“家裡......不能空了。”
王二並不甘心,好似仍寄希望於某種渺茫之情。
......
“孝則孝矣,卻全然是執拗作祟。”
“可惜,可惜......”
李煜看著王二離去的背影,發出如此感慨。
他雖然不了解王二家的屍亂經曆,但想必那一定是慘痛的。
世間悲苦之事,縱使千般花樣,但那如出一轍的酸楚磋磨,總會在人們身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跡。
是李煜一手推動了如今的城南局麵。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這軍戶王二的親爹若是沒有被南城的屍鬼給吃乾抹淨。
一旦屍化,便有八成可能,已經熔入了甕城的‘黑山’。
尋?他還能去何處尋歸?
一堆黑炭裡,誰還能分得清哪塊屍骨,是屬於誰的?
但是這話,李煜不會告知給王二。
有些話,不能說,說了......就可能會給自己沾上不必要的麻煩。
李忠湊近前來,悄然道。
“家主,此人如此不識時務,要不要......給他點教訓。”
作為家丁,維護家主顏麵才是首務。
拒絕家主的征辟,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何嘗不是落了家主的麵子。
任那特立獨行的軍戶王二再怎麼超然物外,再如何堅忍不拔。
但是雙方的立場出發點不同,此人自然就成了在場大多親衛們的眼中釘。
“哈哈......”
沒成想,李煜嗤笑出了聲。
他擺了擺手,壓下了李忠替自己出頭的請求。
“屍鬼,心死而身存。”
“此人,心寂而身存。”
他指著王二即將轉入巷口的背影,語氣沉肅地對李忠說道。
“二者雖一生一死,看似殊途,終究同歸......”
“一個失了心的活死人,又如何還能談得上趨利避害?”
他若是和這樣的可憐人計較,難免有些失了體統,小肚雞腸了些。
“這樣專注於自己活法的人,永遠做不到真正的令行禁止。”
“是故難為行伍之材,不堪軍旅之任。”
“他便如那離群孤狼,斷了歸途,隻知磨利爪牙,獨行於荒原捕獵,至死方休。”
李煜似是而感,轉而問道,“他的眼神你看清楚了嗎?”
李忠稍加思慮,答道。
“回家主,卑職方才看見了。”
“其人眼中不悲不喜,見官不敬不畏,像是個......毫無所謂的局外人。”
李煜點點頭,算是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