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請隨我往北門一行吧。”
李煜下台,做了個請的手勢。
餘下的十幾個白首老者彼此對視,渾濁的眼眸中情緒複雜,有茫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們隻是不明白,這位年輕的族長為何非要跟他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骨頭過不去。
他們在李氏親兵的攙扶下起身,彙成一股蕭索的細流,慢悠悠的跟著那紅袍背影,一道往屯堡北門走去。
......
堡外,水色渾濁,氣味朽臭駁雜,透著股說不清的酸氣。
河麵上漂浮著一些爛絮般的汙物,隨著微波緩緩蕩漾。
這水即便是煮開了,怕是也沒人敢入口。
若非順義堡作為軍事堡壘,日常取水還能從深井挑取,如今下場幾乎不敢想象。
究其緣由,無非就是上遊屍鬼浸染,亦或是骨骸之類的腐物沉積。
下遊水質都受到了波及。
順義堡,深受其害。
“諸位,睜開眼好好看看吧......”
李煜揮袍轉身,陽光錯影,掠過他冷然平靜的臉龐,在眉心處投下清晰的光影分界。
這界限,恰似順義堡眼下的命運——生與死,就在這一線之間。
他身後,山巒低伏,田疇青黃,道路蜿蜒處不見人煙。
天地間竟尋不見半分秋日該有的豐饒。
有的,隻是田畝間那些青黃不接、蔫頭耷腦的麥粟,在風中無力搖擺。
還有遠方......不時婆娑邁步的豆大人影。
李煜張開雙臂恍若擁抱天地,麵向眾人道,“這就是現狀,無可挽回的現狀。”
“當然,我明白你們心中所想......”
白首老者們望著李煜身後萬物俱寂的衰頹模樣,渾濁的眼中難免閃過一絲失神與哀意,但麵色上依舊還算平靜。
既然選擇留下,是不是死路一條,還重要嗎?
倒不如說,他們心中本就沒奢望生路。
入棺住屋,陽宅化陰宅,這才是......他們為自己選好的結局。
李煜的聲音陡然抬高,“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是自嘲,又像是挑明麵前白首老者們的小心思。
“諸位......是不怕死的!”
他聲若呐喊,“但以後呢?!”
心存死誌的人,是救不活的。
“你們誰想過!以後你們自家的孩子,孫子也好,重孫也罷,他們出生就看到這麼個破碎人間,慘淡世道!”
“他們一定會問的......”李煜的聲音壓低,變得沙啞沉重,“這天,這地,難道生來便是這般淒靜模樣?!”
若從未見過光,人便會一生困於長夜。
隻有看過光的人,才會知曉邁向何方,才能擁有追尋下去的信念。
“他們不知道!我們也曾有過太平安穩的歲月。”
“他們不知道!死人是不該驚擾活人的!”
“他們不知道!這無處不存的狗日的酸敗氣味,也曾是清朗如洗,清新怡人!”
李煜右手抬起,手指點著他自己的太陽穴,“沒了你們記得的過往,沒了你們的口口相傳......三年?五年?還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