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回到蘭馨苑後宅閨閣,相挨著在榻上坐下,往小案擺著的手爐添炭引火。
女兒家身子單薄,最是畏寒。
雖才入秋不久,這遼東邊地的透骨寒氣,也已經到了早晚需要炭火暖身的地步。
爐扣合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趙貞兒攥緊了衣角,終是憋不住心事了。
“舒兒姐——”她的聲音很輕。
“好表姐,我也能行的!”
少女仰起臉,小鹿般的眼眸濕漉漉的,帶著幾分依賴,輕輕拉住李雲舒的衣袖。
“貞兒彆鬨。”
李雲舒嘴角噙著一抹無奈的笑意,抬手,指尖輕點在貞兒光潔的眉心,語氣透著股說不出的憐愛。
她能接觸到的同齡人本就不多。
連日相處下來,趙貞兒這個在她記憶中略顯模糊的母家庶女,已然成了她身邊親近的閨中密友。
姐姐和妹妹之間,略有孺慕之情,再正常不過。
李雲舒如是想。
“不嘛......”
趙貞兒嗓音糯軟,放下自己的小手爐,身子一歪便偎進李雲舒懷裡。
她仰起一張小臉,貝齒輕咬下唇,眼眶微紅,眸中水光瀲灩,凝成了一層薄霧。
“舒兒姐彆丟下我,”她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顫音,“離了舒兒姐,我就還是那個被枯養在深閨的木偶。”
說著,她偏過頭,將自己的臉頰在李雲舒側腰旁輕輕貼蹭。
動作間滿是討好與不安。
庶女,一個‘庶’字,背後滿是命不由己的無奈。
李雲舒的憐惜,亦是由此而生。
她唇瓣微動,終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趙氏生之養之,便該為趙氏肝腦塗地。
她們都覺得,這沒錯。
所以,當父親趙琅讓她跟著哥哥隨李大人出城時,趙貞兒心中並無多少悲喜,隻有一種說不出的麻木。
她不至於為此傷懷,卻也談不上歡喜。
‘離開撫遠縣,就是逃出生天?’她似乎並沒有這種感覺。
因為趙貞兒明白,她......從來都不是必須的那個。
她一如既往地,將自己藏在兄長的羽翼下,小心觀察周圍新奇而混亂的一切。
當趙鐘嶽自請入幕,就連兄長那片小小的庇護之地也驟然消失。
她再一次被孤零零地拋下。
而此刻填補這片空白與不安的,並非那個拽著她兄長終日在外奔走的李煜大人。
是李雲舒。
這個在她記憶中始終恪守禮教,端莊疏離的表姐。
祖母口中,與姑姑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大家閨秀。
竟以一副她從未想象過的英氣與從容,驟然闖入了她逼仄的小小天地。
然後,她有了一個分享心事的知己,一個可以嬉笑玩鬨的同伴。
這是在趙府的十數年來,趙貞兒都從未得到過的奢侈。
曾經伺候她的丫鬟和婆子,遠遠比不了這樣的表姐。
她本就是一株被精心養成,習慣了依附於人的菟絲花,又怎能舍得離開這個為她遮風擋雨的身影?
她願意去學,願意去試。
她隻是想要個機會,一個......繼續陪伴在表姐身邊,讓姐妹仍舊形影不離的機會。
“舒兒姐,我小時候也會打彈弓的,可厲害了!”
趙貞兒生怕對方不信,急急地從她懷裡仰起身,兩隻小手在空中胡亂地比劃著,模仿著那遙遠記憶中的生疏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嬌憨可愛。
“是,是,是......”李雲舒都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