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宏陷在紅木辦公桌後的皮椅裡,指尖慢悠悠劃過剛送來的資料,紙張邊緣被撚出細微的褶皺。
夏宇的背景乾淨得過分,像張被精心漂白過的紙。資料上寫得明明白白:父母早亡,跟妹妹相依為命長大,前二十年的軌跡規矩得像用尺子量過。
直到那行字——名下有家不起眼的礦業公司,礦場在緬國。
周啟宏指尖頓住,眉峰微挑。緬國的礦場?一個沒背景的年輕人,哪來的能耐在那種地方站穩腳跟?白手套?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資料末尾的照片勾得眼皮猛跳了兩下。
照片裡光線昏暗,像是在酒吧。夏宇半側著身,嘴角噙著點漫不經心的笑,一隻胳膊搭在旁邊男人的肩上,姿態熟稔得很。而被他勾著肩的,赫然是陳衝。
陳衝是陳氏集團獨苗,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跑車飆到半夜、酒吧裡跟人嗆聲是常事,偏生沒人敢真跟他較勁兒。
倒不是怕他那點橫勁兒,實在是陳氏地產的根基太硬——大半個城市的建材供應商,從鋼筋水泥到裝飾板材,命脈都攥在他們家手裡。真把這位爺惹急了,隨便斷了哪家的合作,就能讓對方的東西卡在上不著天的半空中。
所以哪怕他再張揚,旁人也隻能笑著應承,誰都不願為點意氣,跟自家生意過不去。
周啟宏捏著電話,指腹摩挲著冰涼的機身,語氣放得像浸了溫水,軟和又透著恭敬:“陳少,晚上得空嗎?我在‘雲頂’訂了個包廂,沒彆的意思,就想跟您喝兩杯,您給個麵子賞光?”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傳來陳衝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哈欠聲。周啟宏握著聽筒的手緊了緊,耐心等著。
包廂裡水晶燈折射出暖黃光暈,周啟宏拎著酒瓶,親自給陳衝麵前的杯子斟滿琥珀色的酒液,動作恭謹,眼角的笑紋擠成一團:“陳少,不瞞您說,我家那個混賬東西,前陣子不懂事,衝撞了夏先生……”
話沒說完,就被陳衝漫不經心的聲音截了去。抬眼時帶著點懶洋洋的疑惑:“周叔,哪個夏先生?”
周啟宏臉上的笑意不變,語氣卻更添了幾分小心:“就是夏宇啊。前陣子,我瞧著您二位還在一塊兒喝過酒呢。”
“原來是夏兄弟。”陳衝哦了一聲,抬眼看向周啟宏,“周明軒怎麼跟他起衝突了?周叔你說說。”
周啟宏連忙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末了從隨身的皮包裡掏出個絲絨盒子,推到陳衝麵前打開——裡麵躺著塊百達翡麗,表盤在燈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
“陳少,”他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懇切,“看在咱們兩家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您就幫我遞句話。隻要夏先生肯罷手,我立馬讓明軒登門,給夏先生磕頭賠罪都行。”
陳衝瞥了眼那塊表,又慢悠悠抬眼掃過周啟宏緊繃的側臉,嘴角勾了勾,沒接表,也沒立刻應話。
陳衝眼角掃過那塊表,手都沒抬一下,語氣淡得像水:“周叔,不是我不給你麵子。說實話,我跟他也就喝過一次酒,算不上多熟。”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冰塊碰撞的脆響在包廂裡格外清晰:“夏宇那人看著笑眯眯的挺隨和,可我總覺得,他骨子裡那股自信,藏著股子狂傲勁兒,不是好相與的。”
話鋒一轉,他抬眼看向周啟宏,眼神裡帶了點說不清的意味:“何況,周明軒這次做得也太出格了——找人綁他妹妹?”
拖長的尾音裡聽不出情緒,周啟宏的後背卻莫名發緊。
陳衝頓了頓,指尖在桌麵上敲了兩下,才慢悠悠補了句:“不過嘛,既然周叔開口了,我幫你問問也無妨。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周啟宏忙不迭起身,腰彎得幾乎貼到桌麵,連聲道:“多謝陳少!多謝陳少幫忙!”
直到包廂門被帶上,陳衝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儘頭,他才直起身。
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商人。手裡有幾個錢,在真正的權勢眼裡,跟隻大點的螞蟻沒什麼兩樣,想踩死,動動手指頭就夠了。夏宇那種敢在緬國開礦場、骨子裡怕是帶著玩命的狠勁。讓他一個隻想安穩賺錢的商人,跟這種人硬碰硬?他光是想想,就打心底裡發怵。
周啟宏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指尖止不住地抖。成敗,就看陳衝那邊的回話了。
陳衝窩在跑車裡,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方向盤,引擎的低鳴還沒徹底歇火。電話剛接通,他就直入主題:“夏兄弟,今兒周啟宏找我了,說的是你跟他那點事兒。你現在心裡是怎麼打算的?跟哥哥透透底?”
聽筒那頭靜了兩秒,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夏宇的聲音透過電流傳過來,平淡得聽不出半分情緒,甚至帶著點疏離的道:“哪個周啟宏?”
“裝什麼糊塗。”陳衝低笑一聲,指尖在方向盤上打了個轉,“他兒子周明軒,雇人綁你妹妹那茬。老周快急白了頭,托我來問問,到底要怎樣才肯鬆口。”
聽筒那頭的文件翻動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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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夏宇的聲音穿過來,像是突然被扔進了冰窖,每個字都淬著冷意,直直紮人:“陳衝,你知道他要綁的是誰。”
沒有質問,沒有怒吼,卻讓陳衝臉上的笑意徹底斂了,語氣也沉了幾分:“我知道是你妹妹……但周明軒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蠢貨,被你折騰這一通,嚇也該嚇夠了……”
“嚇夠了?”夏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冰碴子似的寒意,狠狠打斷他,“我妹妹在步行街被人堵住的時候,那些人給過她害怕的機會嗎?”
電話那頭靜得能聽見呼吸聲,陳衝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夏宇頓了頓,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擲地有聲:“彆的事,看在你麵子上我能不計較。這事,免談。”
話音落下,聽筒裡傳來忙音。陳衝看著被掛了的電話屏幕,眉頭擰成個疙瘩。
陳衝對著空氣罵了句臟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點開與周啟宏的對話框,指尖飛快敲下一行字:“他不認我這麵子,你自己想辦法吧,我沒轍了。”
發送鍵按下去的瞬間,他把手機扔到副駕,發動跑車,引擎發出一聲暴躁的轟鳴,猛地竄了出去。後視鏡裡,“雲頂”的招牌越來越小,陳衝嘖了聲——這渾水,他不蹚了。
周明軒在老家縣城安分了沒幾天,就按捺不住骨子裡的躁動。今晚剛從酒吧晃出來,腳步虛浮地往停車場走,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燒紅的鐵棍狠狠砸了一下。
他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眼前猛地一黑,身子軟得像攤泥,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再次睜眼時,鼻腔裡灌滿了濃重的柴油味,嗆得他止不住地咳嗽。四周一片漆黑,隻有頭頂一道裂縫透進點微弱的光。他動了動,才發現手腳都被粗麻繩死死捆著,勒得皮肉生疼,紅痕早已滲了血。嘴裡被塞進塊破布,腥臊味直衝腦門,想說什麼,隻能發出“嗚嗚”的哀鳴,在空曠的集裝箱裡蕩出細碎的回音。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醒了?”
集裝箱門被拉開一道窄縫,昏黃的光斜斜切進來,映出個模糊的剪影。冷峻的聲音裹著外麵的風飄進來,沒什麼溫度:“我們老板說了,緬北那邊缺人挖礦,你去正好。”
“緬北”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周明軒心上。他猛地瞪大眼,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那些新聞裡的畫麵瞬間砸進腦子裡:被打斷的手腳、淌血的傷口、絕望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