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驟然亮起時，白莉莉正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報表揉眼睛，酸澀感順著眼尾往下漫。瞥見來電備注是“媽”，她指尖還搭在鍵盤上沒挪開——往常這個點，媽媽無非是念叨“降溫了添件外套”“中午彆總吃外賣”，她早習慣了這樣帶著暖意的“嘮叨”。
可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卻讓她瞬間從椅子上彈直了背：“莉莉！你姐明天就回村！下午準能到家，趕緊跟小潘說，明天一塊兒回來吃飯！”
“姐？”白莉莉的聲音猛地拔高，手裡的鼠標“啪嗒”砸在桌麵，清脆的聲響讓鄰座同事下意識抬了頭。她慌忙捂住嘴，指尖掐著掌心才把音量壓下去，心臟卻像揣了隻蹦跳的兔子，撞得胸口發慌，“媽，您沒哄我吧？姐前幾天還說京城的事沒忙完，得再待幾天，怎麼突然就……就明天到家了。”
“說是她的工作提前收尾了，想著先回家裡看看我們。”吳蓮的笑聲裹著廚房裡剁菜的“咚咚”聲傳過來，像撒了把溫乎的糖，“你趕緊跟小潘說，讓他明天早點來，咱們一家子好好聚聚。你姐都好幾年沒見你了，指定也想你想得慌。小潘也正好見見飛飛，不然以後碰到都不認識，那就有些搞笑了”
掛了電話，白莉莉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字，眼神卻發了空。那些原本熟悉的阿拉伯數字，此刻全變成了模糊的光斑，腦海裡翻湧的，全是幾年前在k市投奔姐姐的日子。
那時候她剛畢業，揣著爸媽給的幾千塊錢找了半個月的工作，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找到，最後還是咬著牙給姐姐打了電話，去投奔她。到了k市才知道，姐姐住的是帶小花園的獨棟彆墅，門口停著豪華的黑色轎車，車身亮得能映出路邊的梧桐樹影。第一次踏進彆墅時，她手裡的帆布包攥得皺成一團，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鞋底沾了灰，臟了姐姐家乾淨的地毯。
那時候的白飛飛，已經是圈子裡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姐夫做的是礦產生意，兩人站在一塊兒，是旁人眼裡“郎才女貌”的模樣。白莉莉每次看著姐姐穿著剪裁精致的裙子，跟客戶從容交談的樣子，心裡都滿是羨慕。姐姐直接把二樓朝南的客房收拾出來，新被褥帶著陽光的味道，連洗漱用品都是按她的喜好買的，還笑著揉她的頭發：“以後這兒就是你在k市的家，彆跟我客氣。”
那段日子，白天她揣著姐姐幫她改的簡曆去麵試，傍晚回到彆墅，總能聞到廚房裡飄來的飯菜香——有時候是她愛吃的糖醋排骨，有時候是暖乎乎的番茄牛腩。姐姐會坐在餐桌旁，聽她講麵試時的糟心事，教她怎麼跟hr打交道，還把自己認識的行業前輩介紹給她；姐夫也總幫著搭腔，偶爾會說“下周我順路送你去那家公司，正好跟他們老板打個招呼”。
後來姐姐跟著姐夫出國，她一個人留在了k市。起初她還攥著一股勁，想著要跟姐姐一樣厲害，可沒了那盞“燈”在身邊，日子突然就空了。加班到深夜，地鐵裡隻剩零星幾個人，冷風灌進衣領時沒人提醒她加衣；發燒躺在床上，連杯熱粥都得自己點外賣；遇到工作上的委屈，翻遍通訊錄，竟找不到一個能隨時說話的人。撐了整整一年，她還是收拾了行李回了黑省——不是沒了打拚的勇氣，是實在想念家裡的煙火氣：想念媽媽蒸的粘豆包，咬一口能流出糖餡；想念爸爸坐在院子裡編竹筐，竹條碰撞的“沙沙”聲；想念村口老榆樹下，傍晚時飄著的飯菜香。
回了老家，她在一家本地公司找了份文員的工作，朝九晚五，工資不算高，但每月能攢下點錢，周末還能回村看看爸媽。最幸運的是，她在同學聚會上碰到了潘森——那個高中時坐在她後桌，總愛趁老師不注意，往她課本裡塞糖的男生。
潘森在本地的機械廠做技術員，話不多，人卻實在。知道她胃不好，每天早上都會繞路給她帶溫熱的豆漿和肉包，豆漿永遠是她愛喝的甜口；下雨天，他總會提前半小時在公司樓下等，傘柄永遠往她這邊歪，自己半邊肩膀濕了也不在意；她偶爾加班到深夜，他不管多晚都會開車來接，副駕駛上總放著一份她愛吃的烤冷麵，醬汁給得足足的。
雙方父母早就見過麵了。潘森的爸媽拉著她的手，說“莉莉這孩子懂事，我們放心”；爸媽也總跟她說“小潘是個踏實人，你跟著他，我們不操心”。婚事雖沒明著定，但彼此都默認了。隻是姐姐一直在國外，還沒見過潘森。每次視頻，姐姐都會笑著問“男朋友怎麼樣啊？什麼時候讓我見見，替你把把關”，她總說“不急，等你回來再說”，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莉莉，報表核對完了嗎？明天要交的。”組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馬上就好！”白莉莉慌忙撿起鼠標，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可指尖卻有些發顫。她趁著組長轉身的空隙，飛快點開跟潘森的聊天框，打字的手都帶著勁：“潘森！我姐明天就回家了！媽讓咱們明天一起回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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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發出去不過十秒，潘森的回複就跳了出來：“好的！我早就想跟你姐見見麵了！”後麵還跟著個蹦蹦跳跳的小熊表情包，透著股藏不住的興奮。
看著屏幕上的回複，白莉莉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仿佛能看到潘森現在的樣子：肯定是放下手裡的扳手，眼睛亮得像有光，說不定還會拉著旁邊的同事，有點驕傲地說“我對象她姐明天回來，我要去見她了”。
下班鈴聲剛響，白莉莉幾乎是第一個衝出辦公室的。潘森的車已經停在樓下了，看到她跑過來，他連忙解開安全帶，伸手替她拉開車門：“慢點跑，地上滑，彆摔著。”
“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白莉莉坐進副駕駛，係安全帶時，眼角還帶著沒散的笑意。
“猜你肯定想跟我聊你姐的事，跟領導說家裡有點事，提前走了半小時。”潘森發動車子，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滿是認真，“對了，明天見你姐，我穿什麼啊？要不要去買套新衣服？”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白莉莉忍不住笑了：“不用買新的，你那件藏藍色的就挺好，顯得精神。我姐又不是外人，不用這麼拘謹。”
“那可不行，第一次見你姐，得留個好印象。”潘森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你不是總說，你姐在國外做大事，是厲害人物嘛，我可不能讓她覺得我不靠譜。”
白莉莉心裡突然一暖。潘森就是這樣，不管什麼事，總先替她著想，連見姐姐這種小事，都怕給她丟麵子。她想起姐姐以前跟她說的話：“找對象不用看他有多少錢，也不用看他多能說，隻要他心裡有你，踏實靠譜，比什麼都強。”
車子慢慢駛過市區的街道，路邊的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落在潘森的側臉上，把他的輪廓襯得格外溫柔。白莉莉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掠過的夜景，心裡的期待像泡了水的棉花，一點點脹起來。
她想起小時候，姐姐總牽著她和弟弟的手，去村頭的小賣部買水果糖，給她挑粉色的，給弟弟挑綠色的；想起上初中時，姐姐每天早上都騎車載著她去學校，車後座墊鋪著軟軟的棉墊，風吹過耳邊時，姐姐會說“抓緊了，彆摔下去”；想起高考失利沒考上理想的大學，她躲在房間裡哭，姐姐坐在她身邊，拍著她的背說“沒關係，人生又不是隻有一條路能走”。
可能跟父母文化程度都不高，等姐姐上高中後，家裡的事很多都是姐姐在做主，長姐如母大概就是這種了吧。
明天，她就能見到姐姐了。她要跟姐姐好好說說這幾年的日子，說說她和潘森的小事，還要讓姐姐知道，她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沒讓姐姐失望。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潘森停穩車，轉頭看著她：“明天咱們跟公司請個假吧，早點回村，幫叔叔阿姨搭把手，摘摘菜、掃掃院子都行。”
“好。”白莉莉用力點頭，心裡的期待又多了幾分。她知道，明天一定是個好日子——姐姐回來了，家人能聚在一塊兒，身邊還有她愛的人陪著，這樣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覺得暖得慌。
回到家，白莉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衣櫃裡那件淡紫色的連衣裙——那是潘森去年給她買的生日禮物，她一直沒舍得穿。她把裙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又翻出潘森的藏藍色襯衫，對著鏡子仔細熨了熨，確認沒有一點褶皺，才放心地掛回衣櫃。
躺在床上，她拿出手機，點開相冊裡的老照片。照片裡，姐姐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站在一片花海裡，她穿著粉色的裙子，挽著姐姐的胳膊，兩個人笑得眼睛都彎了。那是姐姐出國前，她們一起去郊外的花海拍的，陽光落在身上，暖得像要滲進骨頭裡。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床頭櫃上，也落在她的臉上。白莉莉閉上眼睛，嘴角還帶著笑，腦海裡全是明天的畫麵：媽媽在廚房裡忙前忙後，鍋裡燉著小雞燉蘑菇；爸爸在院子裡掃落葉，時不時跟路過的鄰居打招呼；姐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聽她講跟潘森的故事；潘森在旁邊幫著遞水果，偶爾插句話；弟弟白浩也乖乖坐著，不再像以前那樣東跑西顛。
這樣的畫麵，溫柔又踏實，像裹著一層暖融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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