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岩指尖摩挲著白瓷杯壁，杯沿凝著的水珠悄然沁入指腹，涼意順著指尖漫開——他清楚，這杯寒暄的金銀花茶已品至儘頭，真正要談的事，該開場了。
“夏先生，”林岩輕輕放下茶杯，杯底與紫檀木茶幾接觸時發出一聲輕響，像精準的信號，將鬆弛的氛圍瞬間收得鄭重，“此次登門，除了為‘鯤鵬’戰機的技術支持致謝，我還帶著大長老的囑托——想和您深聊眼下兩國的合作，盼著能再往前推進一步。”
夏宇正低頭用茶針細細撥弄紫砂壺蓋，壺身溫潤的紫砂肌理泛著經年摩挲的光澤。聞言他動作一頓，抬眼時，那雙總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睛裡，細碎的微光悄然斂去，隻剩深潭般的平靜，仿佛能容下國際棋局裡的所有暗流：“林大使但說，我也正想聽聽我們後續的合作方向。”
“夏先生在卡隆國紮根這些年，想必也能察覺，近兩年來夏國與卡隆國的貿易往來，比往年密了不少。”林岩的語氣平穩，卻帶著外交官特有的篤定，“單說去年，兩國在農產品、基建材料上的雙邊貿易額，同比增長了百分之三十七。卡隆國的橡膠、咖啡豆，順著夏國的物流網絡走進了千家萬戶的超市；而夏國的‘東方紅’工程機械、光伏組件，也在幫卡隆國修公路、架電站，把荒坡變成良田。”
夏宇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牆上懸掛的世界地圖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卡隆國與夏國的位置，指腹蹭過地圖邊緣的紋路：“這些我知道。”他的聲音裡摻了絲不易察覺的暖意，“上個月我去卡隆國南部的橡膠園，看見園裡的收割機全是夏國產的‘東方紅’。當地農戶拉著我念叨，以前靠人工割膠，一天頂破天割兩百棵樹，現在用機器，效率翻了三倍，這些都離不開夏國的支持。”
“這正是兩國合作的意義——互補共贏。”林岩順勢接話，從隨身的黑色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折疊整齊的文件，指尖捏著文件邊緣輕輕推到夏宇麵前，“卡隆國資源好，經濟正處在高速發展期，缺的是成熟技術和產業鏈支撐；夏國有技術、有產能，也需要穩定的資源供應和市場空間。我們初步擬定了‘夏卡農業產業鏈合作計劃’，打算在卡隆國建三個農產品加工產業園，從種植、加工到出口，把鏈條拉完整。這樣一來，卡隆國的農產品能賣上更好的價錢，夏國也能拿到穩定的供應，是實打實的互利。”
夏宇拿起文件，指尖拂過封麵上“夏卡農業產業鏈合作計劃”的燙金字樣，沒有立刻翻開，反而抬眼看向林岩，眼神裡帶著審視卻無敵意：“這個計劃，夏國方麵是希望我牽頭推動？”
“夏先生在卡隆國的影響力和控製力，無人能及。”林岩坦誠道，“卡隆國的高端工業發展得快，但農業、輕工業的底子還薄。這個計劃要落地，離不開您從中協調——地方部落的顧慮、產業鏈的銜接，有您出麵，能少走很多彎路。”
夏宇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文件封麵上輕輕敲擊，篤、篤的聲響在會客廳裡格外清晰。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茶壺裡茶水偶爾冒泡的細微聲響，反倒成了背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持：“我可以推動。但有個條件——產業園的技術工人，必須優先雇卡隆國本地人，尤其是從貧困地區遷來的農民。他們盼的不是救濟，是能靠自己雙手吃飯的工作，是安穩的日子，這比什麼都重要。”
林岩心中一動。他原以為夏宇會提其他什麼條件，卻沒料到是為農民謀生計。他立刻點頭，語氣誠懇：“這一點我們完全同意。夏國企業在海外投資，一直守著‘本土化’原則，帶動當地就業本就是計劃裡的核心環節。您的要求，我們會寫進合作協議，作為硬性條款，絕不含糊。”
夏宇這才翻開文件，指尖夾著一頁便簽，遇到關鍵條款就停下來和林岩討論——產業園選址要避開生態敏感區，技術標準得符合夏國與卡隆國的雙重規範，利潤分配要向農戶傾斜……原本帶著“幕後霸主”疏離感的他，此刻倒像個嚴謹的企業家，每個細節都摳得仔細，半分不肯妥協。
不知不覺間，茶幾上的金銀花茶已續了三次，紫砂壺裡的茶底換了新的。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透過落地窗灑進會客廳，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把兩人的影子拉得交疊又分開。夏宇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麵上按了按，將其推回林岩麵前：“沒問題了。我會讓福克蘭儘快對接夏國商務部，下周就開協調會，把具體事項敲定。”
“有您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了。”林岩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真切的笑意，“等這個計劃落地，不光是兩國貿易，連民間的心意，也能貼得更近。”
話題聊到這裡，氛圍徹底鬆弛下來。林岩想起臨行前老領導的囑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對了，夏先生，這次來之前，大長老聽說我要見您，特意交代我，讓我給您帶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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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了點白。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動容。他沉默了幾秒，聲音比剛才輕了些：“大長老……說了什麼？”
“大長老知道您是楚省隆縣人。”林岩的語氣放得更溫和，像怕驚擾了什麼，“這幾年隆縣變了不少。以前村裡坑坑窪窪的土路，現在全修成了水泥路；以前孩子們要走十幾裡山路上學，現在村裡建了新小學，還有夏國的支教老師常駐；去年隆縣還通了高鐵，從縣城到楚省省會，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茶水入喉，清冽的茶香衝淡了方才談事的凝重。林岩看著夏宇眼底的波動，想起大長老特意叮囑的話，語氣又軟了幾分：“夏先生，大長老還說，盼著您有空能回夏國看看，看看現在的家鄉。”
夏宇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茶水晃了晃，差點灑出來。眼神裡瞬間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對故園的懷念，有對自身身份的猶豫，還有幾分藏在深處的悵然。他的目光飄向窗外的樹林，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記憶裡隆縣山村的樹影。林岩以為他會拒絕，就這麼等了許久，才聽到他輕聲說：“好，我會考慮的。等這邊的事告一段落，我會回去看看，也該回去看看了。”
“那我先替大長老歡迎您。”林岩心裡一鬆，笑容更真切了，“您回去的時候，一定能看到不一樣的隆縣——您小時候喝的金銀花茶，現在有了正規茶園，包裝上還印著隆縣的山景呢。”
夏宇點了點頭，沒再多說，隻是重新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茶香依舊清冽，卻似比剛才多了幾分暖意——那是他童年時，母親在灶台上煮的茶的味道，是藏在心底最軟處的牽掛，多年未散。
後來白飛飛進來添茶，見兩人談得投機，便提議留林岩吃頓便飯。餐桌上擺的全是夏國菜：青椒炒肉帶著鍋氣，番茄炒蛋撒了把蔥花，還有一碗隆縣特色的臘肉，香氣飄滿了屋子。三人沒再聊沉重的局勢，反倒聊起夏國的風土人情——林岩說去年去楚省出差，嘗過隆縣的年糕，黏牙帶甜；白飛飛說跟著夏宇學過醃隆縣臘肉，要選帶皮的五花肉，用粗鹽醃夠二十天；夏宇偶爾插幾句，說起小時候在山裡掏鳥蛋、摘野果的事，語氣裡滿是少有的輕鬆，眼底亮了些。
席間，夏宇忽然放下筷子，語氣帶著點懷念：“我妹妹……夏潔，我也該回去看看她了。”
“夏潔小姐？”林岩愣了愣，他看過的資料裡隻提過夏宇出身隆縣，父母離世後與妹妹相依為命，卻沒提過妹妹的近況。
“嗯，我妹妹。”夏宇的嘴角勾起淺淡的笑意，那是林岩見過這個“梟雄”最純真的模樣，沒有鋒芒，隻有兄長的溫柔，“她是個心軟的姑娘，一直在h城生活，我沒讓她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怕她擔心。”
他拿起手機，解鎖屏幕，調出一張照片遞給林岩。照片裡，穿淺藍色連衣裙的女人站在一家公司門口，陽光灑在她發梢，笑得眉眼彎彎。
“這就是夏潔。”夏宇的聲音裡滿是驕傲，“她性子文靜，對這個世界永遠帶著善意。”
林岩看著照片，又看了看夏宇臉上的笑意，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地下世界霸主”，和尋常兄長沒什麼兩樣——會為妹妹的安穩驕傲，會悄悄牽掛她的生活，把所有風雨都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這樣真好。”林岩把手機還給夏宇，由衷地說，“夏潔小姐在h城過得安穩，就是最好的事。”
“是啊，她比我強。”夏宇收起手機，眼神裡帶著欣慰，“她能在喜歡的地方過喜歡的日子，我就放心了。以前總怕我的身份會連累她，後來知道她在h城過得踏實，身邊有朋友照顧，才少了些牽掛。”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林岩的眼神多了幾分堅定：“大長老的心意，我領了。等這邊的事緩一緩，我就回隆縣看看——看看村裡的老房子，看看妹妹，也看看家鄉這些年的變化。”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語氣裡帶著謹慎：“不過，我不會大張旗鼓回去，就以普通遊子的身份，悄悄看看就好。我不想因為我，打亂家鄉的平靜，更不想給妹妹的生活添困擾。”
“您的顧慮很周全。”林岩立刻點頭，“如果需要，夏國方麵可以提供便利，確保您的行程安全、低調，絕不聲張。”
夏宇搖了搖頭，語氣篤定：“不用麻煩夏國方麵，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處理好。”他看著林岩，眼神裡多了幾分鄭重，“林大使，這次謝謝你。不光是為了合作的事，更因為你帶來了大長老的話，還有隆縣的消息。”
“這是我該做的。”林岩站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農業產業園的事，就麻煩您和白飛飛小姐多費心。”
夏宇也站起身，主動伸出手。他的手掌寬大，指腹覆著一層薄繭，握上去很有力：“放心，我會盯著進度。後續有問題，讓白飛飛直接跟你對接。”
林岩回握，隻覺得那掌心的力量比來時更沉穩。“那我告辭了。”
“我讓白飛飛送你出去。”夏宇道。
林岩走出會客廳時回頭看了一眼——夏宇還站在原地，手裡端著那杯金銀花茶，目光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陽光灑在他身上，把身影拉得很長，少了“霸主”的淩厲，多了“遊子”的悵惘，像在盼著歸期。
坐進車裡，林岩才長長舒了口氣。這次拜訪比預想中順利——不僅敲定了農業產業園的合作，還讓夏宇鬆口願回隆縣，這或許比任何商業合作都更有意義。車子緩緩駛離林蔭道，彙入卡隆國首都科理爾的車流。窗外，商販沿街叫賣，孩子們追著氣球奔跑，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林岩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夏宇說的話——“走得再遠，根還是在那兒”。
他拿出手機，給老領導發了條信息：“夏宇同意推動夏卡農業產業園合作，且表示有空會回隆縣，其妹夏潔在h城生活安穩。”
發送完畢，林岩收起手機，靠在車座上。夕陽透過車窗灑進來，暖得人心裡發柔。他知道，夏國與卡隆國的合作，都隻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此刻，他心裡滿是希望——無論身處何方，無論身份如何，每個人心底的“根”，終究是斬不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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