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萬丈深海艱難上浮,衝破了一層又一層粘稠的黑暗與混沌。首先回歸的是聽覺,尖銳的耳鳴聲中夾雜著儀器損壞的電流雜音,以及……近在咫尺的、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然後是觸覺,冰冷堅硬的地麵,以及懷中傳來的、帶著溫熱血跡的、微微顫抖的柔軟身軀。
陸見的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嘗試睜開都耗費著巨大的氣力。視野先是模糊一片,隻有應急燈慘淡的紅光勾勒出扭曲的陰影。他努力聚焦,最先看清的,是蘇半夏那張近在咫尺、布滿淚痕、蒼白卻又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的臉龐。
“陸……陸見?你……你真的醒了?”她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哭腔,仿佛害怕眼前的一切隻是幻覺。
陸見張了張嘴,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如同風箱般乾澀的聲音。他嘗試移動手指,卻感覺身體如同不屬於自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無處不在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虛弱與空乏。但他能感覺到,一股溫和而磅礴的生機,正如同涓涓細流,在自己乾涸的經脈與識海中緩緩流淌,修複著那瀕臨崩潰的根基。是生命泉水的氣息。
他的目光越過蘇半夏的肩膀,看到了醫療室內一片狼藉的景象——爆碎的儀器、焦黑的地麵與牆壁、四處散落的金屬碎片,以及遠處牆角下,那個倒在血泊中、氣息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的紫色身影——夜凰。
記憶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最終定格在星樞殿外,自己強行引導淨化之光後,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撕裂般的痛苦。
“夜凰……她……”陸見的聲音依舊嘶啞,但終於能勉強成句,帶著深深的擔憂。
“她為了保護我們,傷得很重……”蘇半夏的淚水再次湧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你昏迷了很久……我們去了鏡界,找到了生命泉水……剛才,那個怪物追來了……”
她語無倫次地、儘可能簡潔地將陸見昏迷後發生的一切,青蘿古鎮、星樞殿、鏡界碎片、世界樹、生命之泉以及剛剛那場慘烈的守護戰,快速講述了一遍。
陸見靜靜地聽著,那雙初睜的、尚顯迷茫的眼眸中,淡藍色的微光不時流轉。儘管蘇半夏的描述省略了無數細節與凶險,但他能想象到,這兩個女子為了救他,經曆了何等九死一生的磨難。尤其是夜凰,那個亦正亦邪、看似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女人,竟然會為了守護他們而戰鬥到如此地步……
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在他心中湧動,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先……救人。”陸見掙紮著,試圖坐起來,卻一陣頭暈目眩,險些再次栽倒。他的身體太過虛弱,生命泉水雖然保住了他的根基並讓他蘇醒,但距離恢複行動力還差得遠。
蘇半夏連忙扶住他,自己也因為傷勢和脫力而踉蹌了一下。她看著昏迷的夜凰,又看了看虛弱不堪的陸見,一咬牙,將懷中僅剩的小半瓶生命泉水取出。
“你先彆動,我去救夜凰小姐。”她將陸見小心地靠在殘存的維生艙基座上,然後踉蹌著走向夜凰。
夜凰的狀態比看上去還要糟糕。左臂的傷口深可見骨,並且因為多次崩裂和深淵能量的侵蝕,愈合極其緩慢,甚至出現了壞死的跡象。內腑受到嚴重震蕩,多處出血。最嚴重的是精神層麵的透支和鏡瞳之力的反噬,她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崩潰的邊緣搖曳。
蘇半夏小心翼翼地扶起夜凰,將珍貴的生命泉水一點點喂入她口中,同時再次催動所剩無幾的血脈力量,引導著泉水中的生命源質,優先修複她最致命的內傷和穩定其精神核心。
乳白色的光暈在夜凰身上流轉,她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一絲血色,微弱的呼吸也變得平穩有力了一些。左臂傷口的壞死跡象被遏製,開始緩慢愈合。但她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顯然精神的創傷和力量的透支需要更長的時間來恢複。
做完這一切,蘇半夏也幾乎虛脫,癱坐在兩人之間,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喘息。
醫療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有三人粗細不一的呼吸聲。應急燈的紅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投射在狼藉的牆壁上,顯得格外淒涼。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斷斷續續的電子合成音,從某個尚未完全損壞的通訊終端中傳出:
“……嗞……基地……信號……嗞……貓……聽得到嗎?……見鬼!這裡發生了什麼?!……生命體征信號……三個……都很微弱……堅持住!支援……已在路上……嗞……”
是老貓!他終於聯係上了!
蘇半夏精神一振,掙紮著爬到那個通訊終端前,用儘力氣回應:“老貓!是我們!陸見醒了!但夜凰重傷昏迷,基地損壞嚴重……我們急需醫療支援!”
“……收到!乾得漂亮……嗞……堅持住!‘守夜人’的快速反應小隊已經出發,預計……十五分鐘後抵達!他們會帶你們去更安全的地方……嗞……信號不穩定……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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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再次中斷,但希望已經傳來。
十五分鐘,在平時轉瞬即逝,但在此刻,卻顯得有些漫長。誰也無法保證,在這段時間內,是否還會有其他意外發生。
陸見靠在基座上,閉目凝神,嘗試著主動引導體內那微弱的新生力量,加速與生命源質的融合。他的解析之瞳雖然因為本源的虛弱而無法主動開啟,但那洞悉本質的感知力似乎已經融入他的本能,讓他對自身能量的流轉和外界環境的感知,比以前更加敏銳和清晰。他能“感覺”到蘇半夏血脈中那獨特的秩序與淨化之力,也能“感覺”到夜凰體內那深邃詭譎、卻又帶著一絲破碎與悲傷的鏡瞳本源,甚至能隱約察覺到,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屬於那毀滅級侵蝕體的深淵氣息碎片,其中蘊含的混亂與毀滅規則……
這種感知,並非主動的解析,更像是一種被動的、全方位的“信息接收”,需要他慢慢去適應和梳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於,在仿佛度過了數個世紀之後,醫療基地入口處傳來了沉重的、帶有特定節奏的敲門聲或者說破拆聲),以及一個經過擴音器處理的、冷靜而有力的聲音:
“‘守夜人’快速反應小隊,奉命前來接應。內部人員請表明身份並解除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