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勝利喜悅很快被現實的緊迫感所取代。“啟明星號”如同一頭受傷的孤狼，潛伏在陌生的塵埃雲中，舔舐傷口，警惕著可能從任何方向出現的追獵者。
艦船內部燈火通明，但氣氛凝重。維修機器人如同工蟻般在艦體外部忙碌，修補著被電漿炮擦傷的外殼和過載的推進器陣列。內部，工程師們正在緊急更換燒毀的能量導管，調整護盾發生器的頻率，以應對“清道夫”那種帶有強烈侵蝕性的攻擊模式。
莉娜艦長幾乎沒有休息，她坐在艦橋，麵前同時展開數個光屏，上麵流淌著受損報告、能量儲備數據以及對新錨地周邊星域的初步掃描結果。她的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
“短期來看，這裡相對安全。塵埃雲有效遮蔽了我們的能量信號，但長期滯留風險極大。”她對剛剛完成初步調息，來到艦橋的陸見和蘇半夏說道，“我們必須儘快確定下一個目的地。‘火種’……有進展嗎？”
這是目前最關鍵的問題。來自虛空鯨族的遺產，是希望，也可能是催命符。
陸見點了點頭，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源核之晶”正在緩慢吸收宇宙能量自我恢複，連帶他的精神力也在加速回升。“我正準備開始。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以及……半夏，可能需要你的秩序之力從旁協助，穩定我的意識，防止‘火種’內可能存在的殘留汙染或信息衝擊。”
蘇半夏毫不猶豫地應下：“好。”
※※※
再次進入加固冥想室，氣氛與之前嘗試引力操控時截然不同。這一次，麵對的是未知的、可能蘊含危險的信息集合體。
陸見盤膝坐下，蘇半夏則坐在他對麵，雙手虛按在膝蓋上，白金色的秩序之力如同溫順的光流，在室內緩緩盤旋，構築成一個穩定、純淨的心靈守護場。
“開始吧。”陸見對蘇半夏點了點頭，隨即閉上了雙眼。
意識沉入意識海。他沒有先去觸碰那依舊顯得有些黯淡的“源核之晶”，而是將全部的注意力，投向了那團安靜燃燒的純白“火種”。
它看起來是如此的平和，甚至帶著一絲聖潔。但陸見深知，其內部封存的是一個偉大文明的絕望掙紮與對恐怖敵人的最後研究。
他的意念，化作一縷極其細微的探針，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火種”的外殼。
沒有預想中的狂暴衝擊，也沒有冰冷的排斥。反而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火種”的光芒微微流轉，一股龐大、有序，卻帶著沉重悲傷的信息流，如同解凍的冰川之水，開始緩慢而穩定地流入陸見的意識。
首先湧入的，並非具體的技術圖紙或研究報告，而是一段段經過高度壓縮和處理的記錄影像，伴隨著簡潔而客觀的數據標注——那是虛空鯨族以它們獨特的集體意識視角，記錄下的關於“主宰”的觀測。
他“看”到：
·暗紅色的能量如同具有生命的星雲，如何悄無聲息地感染一個星係的邊緣星球，將其上的有機與無機物質儘數分解、吸收、同化，轉化為更多的暗紅物質。
·被同化的星球如何坍縮、變形，最終化為一艘艘扭曲的、如同生物與機械混合體的“吞噬者”艦船，加入那毀滅的洪流。
·一種小型的、形如刺魟的“剝離者”單位，如何釋放出瓦解物質結構力場的奇異波紋，將戰艦乃至小行星輕易撕裂成最基礎的粒子。
·龐大的、如同移動堡壘的“巢母”，如何源源不斷地生產出各種形態的殺戮單位，其內部蘊含著令人心悸的、仿佛連接著某個更深邃黑暗的能量源。
·以及……一種模糊的、似乎能乾擾乃至切斷鯨族“群星共鳴”的“靜默場”技術。
這些影像和數據，冰冷地揭示著“主宰”並非單純的毀滅意誌，而是一個高度發達、擁有可怕同化與增殖能力的活體天災文明！它的恐怖，在於其將一切秩序歸於混沌，將一切物質與能量化為己用的絕對效率。
緊接著，是關於“主宰”能量特性的分析。那股暗紅色的能量，被鯨族研究者命名為“歸墟之力”，其本質似乎是在強行將有序度拉向極致的混亂與熱寂，並在這一過程中釋放能量並完成對物質的“格式化”與“重編程”。秩序之力，因其維持“結構”與“規律”的特性，被證實是對抗“歸墟之力”的有效手段之一，但並非唯一，也非絕對。
最後，是一份殘缺的、用血與火書寫的警告與推測：
·“主宰”可能並非本土於此方宇宙，其存在形式更接近某種“維度寄生體”。
·其核心意識如果存在）可能隱藏在某個極度扭曲的時空褶皺或獨立維度中，常規手段難以觸及。
·“歸墟之力”對靈體、意識等純能量生命形態同樣具有極強的腐蝕同化作用。
·……找到“共鳴之核”……或許……是關鍵……信息在此處變得極度模糊紊亂，似乎觸及了某個禁忌領域，連“火種”本身都受到了乾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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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
陸見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息著，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儘管有蘇半夏的秩序之力守護，那股承載著整個文明絕望與掙紮的信息重量，依舊讓他感到心神震撼，仿佛親身經曆了那場蔓延星係的殘酷戰爭。
“怎麼樣？”蘇半夏立刻撤去力場，關切地問。她也感受到了陸見意識中傳來的那股沉重與悲愴。
“……很糟糕，但……也有希望。”陸見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快速將“火種”中解析出的關鍵信息——關於“主宰”的作戰單位、能量特性歸墟之力）以及秩序之力的有效性，共享給了蘇半夏和通過加密頻道連接的莉娜。
聽完陸見的敘述，艦橋和冥想室都陷入了一片沉默。敵人的強大與詭異，超出了之前的想象。
“活體天災……維度寄生體……”莉娜咀嚼著這些詞彙，感到一陣寒意，“這簡直是對已知物理法則的踐踏。”
“但我們也知道了秩序之力有效，並且，它們似乎害怕某種‘共鳴’。”蘇半夏抓住了重點，看向陸見，“‘共鳴之核’是什麼？‘火種’裡有線索嗎？”
陸見搖了搖頭：“信息在關鍵處中斷了，似乎觸及了連鯨族都未能完全理解，或者不敢記錄的禁忌。這可能是我們下一步需要尋找的方向。”
就在這時，艾爾的聲音通過精神鏈接響起，帶著一絲異樣：
“陸見，在您解析‘火種’期間，我持續監控著‘源核之晶’的恢複情況。發現其內部有一段此前未曾激活的、極其微弱的背景信號，似乎與‘火種’的解析產生了共鳴，正在……增強。”
“是什麼？”陸見心中一凜。
“是一組坐標信號，非常古老，而且……並非固定點。它在移動，遵循著某種……規律。”艾爾將解析出的信號投射到陸見意識中。
那並非傳統的星圖坐標，而是一種基於引力波基準和宇宙背景輻射特定頻段偏移構成的複雜參數。它指向的，似乎是一個在浩瀚星海中，沿著某種固定“航路”移動的未知目標。
“這是……”陸見仔細感知著這組坐標信號中蘊含的獨特韻律，一種微弱卻堅韌的、與虛空鯨族截然不同的生命波動隱約傳來，“……另一個文明？幸存的？還是……像鯨族一樣的遺骸？”
新的線索，在不經意間浮現。
是“火種”指引下的潛在盟友？還是另一個充滿危險的未知遺跡？
“啟明星號”的下一個航標，似乎就在這組突然出現的、移動的坐標之上。
前方的迷霧，似乎被撥開了一線，但顯露出的，是更深邃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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