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和陳永福麾下精銳幾乎全軍覆沒、數百官兵被變成怪物自相殘殺的戰報,以最快的速度、最詳儘的細節,被楊嗣昌用八百裡加急,送到了北京紫禁城。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妖法或慘敗,而是具體到了血肉滋生藤蔓、同袍相殘化泥、大地活化縛騎這些光怪陸離、駭人聽聞的細節。
送信的使者甚至因為極度恐懼,言語顛三倒四,幾乎精神失常。
紫禁城,乾清宮。
崇禎皇帝朱由檢看完了楊嗣昌的奏報,以及附上的幾位僥幸逃回的將領的血書,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暴怒地摔東西。
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龍椅上,手指死死摳著光滑的扶手,指甲幾乎要嵌進去。他的臉色是一種極不正常的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著,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無法理解的景象。
大殿內死寂無聲,侍立的太監宮女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們從未見過皇帝露出這般……近乎絕望和茫然的神情。
“怪物……孽物……化泥……”崇禎喃喃地重複著奏報裡的詞,聲音乾澀沙啞,“這……這真是人力所能為?這真是朕的大明該有的東西?”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殿下噤若寒蟬的閣臣和兵部官員:
“你們告訴朕!這到底是什麼?!是白蓮妖法?是域外邪魔?還是……還是朕失德於天,降下的懲罰?!”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首輔溫體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啊!此必是曠古未有的妖孽降世,非陛下之過,實乃國運之劫啊!”
兵部尚書等人也紛紛跪倒,個個麵無人色。他們無法解釋,更無法應對。以往對付流寇、叛軍的經驗在這一刻全部失效。
“楊嗣昌呢?!他之前不是信心滿滿嗎?他的斬首行動呢?就換來這個結果?!”
崇禎猛地將奏報摔在溫體仁麵前,
“還有左良玉!陳永福!都是廢物!幾千兵馬,奈何不了一個妖女!反被……反被變成花肥!”
無儘的憤怒之後,是更深的無力感。朝廷的威嚴,軍隊的底氣,在這一份戰報麵前,被撕得粉碎。
“陛下,”
溫體仁顫聲道,
“楊嗣昌奏報中言,妖女之勢……恐已非陝西河南一地之患。其能蠱惑民心,又能施展如此……邪術,若任其蔓延,與流寇合流,或……或北上……後果不堪設想啊!為今之計,或當……或當暫避其鋒,固守要隘,從長計議……”
他的話裡的意思很明白:打不過,至少暫時打不過了,先防守吧。
崇禎頹然靠回龍椅,閉上眼睛,久久不語。他心高氣傲,如何能接受向一個“妖女”低頭?但現實卻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所有的僥幸和怒火。
“……準奏。”最終,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傳旨……令楊嗣昌……統籌豫、陝、湖廣軍務,以……以固守地方、防止妖勢擴散為首要……無萬全把握,不得……不得再浪戰……”
這道旨意,幾乎等同於承認了朝廷無力剿滅“豐饒”勢力,被迫轉入戰略防禦。這對於崇禎和大明朝廷的威信,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再令……懸賞……加倍。”崇禎又補充了一句,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甘的瘋狂,“朕不信,天下就無人能製此獠!若有能獻上克製其邪法之法,或能取其首級者……封侯!賞銀十萬兩!”
這已經是近乎病急亂投醫了。朝臣們麵麵相覷,心中皆是一片冰涼。
楊嗣昌行轅。
接到朝廷固守待機的旨意和皇帝那近乎絕望的加賞,楊嗣昌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終於不用再頂著巨大壓力去執行那注定失敗的進攻計劃了。
但他肩上的擔子並未減輕。他必須全力布防,阻止那妖女的力量進一步擴散,同時還要時刻提防張獻忠等流寇趁火打劫。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守護一個四麵漏風的破屋子,而外麵不僅有大風大雨,還有一頭隨時可能闖進來吃人的洪荒巨獸。
無力感、恐懼感,以及一絲絲對那未知力量的敬畏,交織在這位欽差大臣的心中。
“豐饒”勢力內部。
看著眼前這幾百個被藤蔓捆得結結實實、麵如死灰或仍帶著驚恐的官兵俘虜,雲茹心裡沒什麼波動。他們隻是棋子,是那個遙遠朝廷派來的工具。
她走到這群俘虜麵前,聲音清晰而平靜,沒什麼起伏,卻自帶一股讓人不敢忽視的威嚴:
“你們奉命來殺我,失敗了。按道理,我該把你們都變成肥料。”
這話一出,俘虜們嚇得渾身一抖,不少人直接癱軟下去。
“但我,本人不太喜歡濫殺,豐饒本意不在於毀滅”她繼續道,“豐饒講究的是生機,不是死路。給你們兩個選擇。”
“第一,真心認錯,留下來。家裡有牽掛的可以拖家帶口一起來,忘記你們以前是官兵,在這裡種地、乾活,守我的規矩,信仰豐饒。以後就是豐饒的人,有飯吃,有地方住,受這裡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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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要是還念著朝廷,不想留,現在就可以走。脫了這身皮,自己離開。但我把話說明白——”
她目光掃過那些眼神閃爍的人,語氣加重了幾分:
“走了,就老老實實當個老百姓,彆再拿刀槍,更不準禍害其他百姓!要是讓我知道,誰走了以後還敢欺負人,或者再跟著朝廷來跟我作對……”
她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想起了剛才那些變成怪物又化成泥的同袍,頓時噤若寒蟬,冷汗直流。
“選吧。”
結果毫無懸念。絕大多數俘虜磕著頭表示要留下,隻想活命。
隻有寥寥幾個硬氣的,或者真有不得已苦衷的,發下毒誓後,被允許脫下盔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