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使大人……”
鬆平信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我等愚鈍,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何為真正的‘規矩’。”
“還請……上使大人,明示。”
他將姿態放到了最低,將所有的話語權,都恭恭敬敬地,交了出去。
鄭芝豹在一旁聽得心花怒放,他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身旁的鄭鴻逵,壓低了聲音,興奮地說道。
“四哥,你聽聽,這老狐狸,上道了!”
鄭鴻逵沒有理他,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對麵那個,從始至終都如同一尊石像般的德川家光身上。
他能感覺到,那具蒼白的軀殼之下,隱藏著一股即將徹底熄滅的,最後的不甘。
鄭成功沒有立刻說話。
他隻是,端起麵前那杯,由侍女新換上的,用山泉水衝泡的清茶。
他輕輕地,吹了吹,那嫋嫋升起的,白色的熱氣。
然後,他將視線投向了那個連頭都不敢抬的德川家光。
“規矩,不是我來定。”
鄭成功開口,語調平淡。
鬆平信綱猛地一愣。
他的心中,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這是試探?
還是說,對方有更深層的,他無法理解的用意?
他不敢揣測,隻能將自己的頭埋得更低。
“上使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鄭成功放下了茶杯,杯底與漆盤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也敲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上,“從今天起,這個國家,隻有一條,也是唯一的一條規矩。”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讓每一個人,都吃飽飯。”
“……”
“……”
整個大廣間,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鬆平信綱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那雙,布滿了皺紋與滄桑的眼睛裡寫滿了極致的不敢置信。
他預想過無數種可能。
對方可能會要求割讓土地、賠償巨額的金銀。
可能會要求,開放所有港口,給予他們至高無上的貿易特權。
甚至,可能會要求廢黜將軍,由他們來扶持一個新的傀儡。
他唯獨沒有想到。
對方提出的,唯一的規矩,竟然是這個。
讓每一個人,都吃飽飯。
這……
這聽起來,是何等的荒謬。
又是何等的仁慈。
“上……上使大人……”
他的嘴唇,在劇烈地顫抖。
“您……您的意思是,隻要我們能讓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子民都不再挨餓……”
“其他的,一切都都照舊嗎?”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那語氣裡,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巨大的,希冀。
“照舊?”
鄭成功笑了。
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弄。
“鬆平大人,你覺得一個連自己子民都喂不飽的國家,一個需要靠著鎖國來維持統治的幕府。”
“還有什麼,是值得‘照舊’的嗎?”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
兜頭蓋臉地,澆在了鬆平信綱,那剛剛才燃起一絲希望的心頭。
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那……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
鄭成功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從今天起,廢黜‘武士’階級。”
“所有曾經的武士,無論身份高低,皆統一改稱為‘鄉士’。”
“他們的職責,不再是為某一個大名,某一個將軍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