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怔怔站立,沉重的木枷不僅鎖住了他的雙手,更壓垮了他的脊梁。
他眼神恍惚,那份曾隨侍禦前的英武之氣,已被磨蝕得黯淡無光。
此刻流露的是一種近乎認命的局促,仿佛無根的浮萍,不知下一步該漂往何方。
這番情狀,儘數落在魯智深眼中。
他雖性烈如火,卻並非粗蠢之人,反而粗中有細,最是見不得好漢受屈落魄。
這花和尚二話不說,大步上前,抓住那沉重木枷,低喝一聲,雙臂叫力。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困鎖徐寧多日的枷鎖竟被他硬生生掰斷鎖扣,隨手扔在一旁,砸進雪地裡。
徐寧頓覺肩頭一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前所未有的鬆快。
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難以置信地看向魯智深。
魯智深洪聲一笑,蓋過了風雪:“兄弟!莫要說那等喪氣窩囊話!灑家聞你也是條頂天立地的好漢!何必在那鳥朝廷受那等醃臢氣!”
他大手一揮,重重拍在徐寧肩膀。
“不如便同我們一起,上了梁山去!大家兄弟聚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專殺不平人,專管不平事!豈不比你如今這般暢快!”
這話語粗豪,卻簡單直接地為彷徨中的徐寧指明了一個方向。
徐寧環視四周,劉備站在那裡,眼神沉靜,沒有絲毫居高臨下的施舍,隻有平等的尊重。
徐寧想到這些時日的遭遇,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混著絕處逢生的希望,在胸中翻騰交織。
他長歎了一聲,白氣氤氳中,聲音卻在這歎息之後,堅定了許多。
“想我徐寧一生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自問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官家!可結果如何?隻得任憑高俅那廝擺弄!奪我寶甲,害我性命!視我如豬狗!”
徐寧猛地抬頭,目光灼灼看向劉備:“今日!若非各位兄弟仗義出手!徐寧早已成了這荒郊野嶺的一縷孤魂!此恩同再造!”
他聲音愈發激昂,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懇切。
“徐寧彆無他求,隻求投入頭領麾下,以一腔赤誠,換一片立足之地!是以真心,換諸位的真心!”
然而,劉備聽完,反而是輕歎了口氣,眉宇間凝著一片肅然。
“真心呐……”
他自然是惜才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徐寧這般身手,曾在禦前行走的資曆,家傳的鉤鐮槍絕技,若能得其效力,梁山實力必將大增。
但劉備心中所看重的,遠在個人才具之上的,是信義二字
是兄弟之間那份能夠將後背相托,生死與共的坦蕩情誼!
他以誠心立身,以仁德聚義,待梁山眾兄弟皆以真心。
此刻又怎能獨獨讓徐寧蒙在鼓裡,懷著可能被設計的疑慮入夥?
這不是他想要的兄弟之義,更不是他想要的梁山!
念及此處,劉備主動上前一步,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竟是向著徐寧微微彎腰,鄭重致歉。
“徐教師,其實……高俅原本未必非要置你於死地。此事,全因我梁山而起,牽連了教師。”
此言一出,當真如同冰水潑入滾油,瞬間在徐寧心中炸裂!
徐寧聞言,那顆剛剛被溫暖過來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涼了半截!
先前被獲救的喜悅和衝動壓下的種種疑慮瞬間翻湧而上
這次看似巧合的救援,難道……難道這一切竟是對方設下的局?
連寶甲之事也是?目的就是為了絕他退路,逼他上山?
若真是如此,這等充斥著算計的恩情,叫徐寧如何承受?
怎不叫他萬念俱灰,隻覺天地雖大,卻無一處可稱正道?!
林衝哪裡不明白劉備主動坦誠的深意,見兄長將責任儘數攬到自己身上,又是欽佩又是自責。
“哥哥!此事怎能怪你!你事先又豈能料到高俅會遷怒徐教師!高衙內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難書!難道還殺錯了不成!”
他猛地轉向徐寧,語氣懇切至極,甚至帶上了幾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