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的客人在第一聲慘叫響起時,便全都已逃散一空。
隻剩翻倒的桌椅,破碎的碗碟和幾具逐漸僵冷的屍體。
“師父!”
曹正一眼認出那個身影,虎目驟然通紅,聲音哽咽得幾乎破裂。
他激動地推開擋路的桌椅,不管不顧,噗通一聲便重重拜倒在地。
“弟子曹正,拜見師父!”
林衝急忙上前,不容置疑地將這鐵塔般的漢子從地上攙起。
他仔細端詳著這張臉。
風霜刻深了皺紋,煙熏火燎染黃了皮膚,但眉宇間那份熟悉的剛烈忠厚卻絲毫未變。
林衝心中百感交集,聲音卻帶著暖意。
“快起來!曹正,你怎地在此處落了腳,還開了這間酒店?”
曹正站起身,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血汙,笑容苦澀。
他將自己如何來青州做買賣賠光本錢,如何無顏歸鄉,一五一十地道來。
後來在此地入贅,憑著祖傳的手藝和妻子家的薄產,開了家小店勉強糊口。
曹正說得平淡,但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卻道儘了這些年辛苦勞作的艱辛。
說到最後,他喉頭滾動,語氣沉重起來,滿是愧疚。
“當初師父遭難,弟子竟未能在一旁儘絲毫心力,每每思之,痛徹心扉!”
林衝重重一拍他的臂膀,朗聲大笑,衝散了凝重的氣氛。
“你看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過往之事,不必再提!來!”
他側過身,引向一直靜立一旁,麵帶溫煦笑容的劉備。
“曹正,你須認得真切!這位便是梁山泊之主,王倫哥哥!快來拜見!”
曹正聞言,不敢怠慢,重整衣袍,便要推金山倒玉柱般下拜。
“小人曹正,早已聽聞過往商旅盛傳王頭領仁德威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劉備卻搶先一步,雙手穩穩托住他的小臂。
“不必多禮!不曾想林賢弟還有你這般忠義兩全的好漢!真乃意外之喜!”
曹正被讚得麵皮發燙,連連擺手,淳樸中帶著窘迫。
“頭領見笑了,不過是為了養活家中妻兒,苟全性命罷了,哪稱得上好漢……”
他下意識瞥了一眼地上那些僧屍,眉宇間一絲愁容迅速閃過。
雖極力掩飾,卻如何逃得過劉備洞察入微的雙眼。
“曹正兄弟!眼前之事已難善了。這店,你定然是開不下去了。”
劉備適時開口:“不如攜家眷,隨我等上梁山安身立命如何?絕不讓弟妹與侄兒再受半分委屈!”
曹正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幾乎是本能地望向林衝,尋求確認。
林衝笑容溫暖,朝他肯定地微微頷首。
“正該如此。上山之後,你我師徒便以兄弟相稱,並肩作戰,豈不快哉?”
再無遲疑!曹正後退一步,納頭便拜,聲震屋瓦!
“曹正,願追隨王倫哥哥,師父左右,刀山火海,絕無二話!”
劉備大喜,親手扶起這員新得的虎將,隨即目光轉向地上屍首。
“曹正兄弟,你可知這夥凶僧究竟是何來路?為何如此囂張跋扈,視王法如無物?”
曹正麵色一肅,解釋道:“哥哥容稟。這夥人的首領名叫鄧龍,綽號金眼虎。原本是二龍山寶珠寺的住持,後來破了戒律,索性還俗,霸占了寺院改為山寨。打著普渡眾生的幌子,乾的卻是放貸劫掠的買賣。其勢力覆蓋方圓數十裡,麾下聚集了四五百地痞無賴,聲勢不小,本地官府羸弱,大多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暗中還有些勾連。”
他越說臉色越是凝重。
“哥哥,我們殺了他們這許多人,鄧龍得知,必然不肯乾休,定會前來報複!”
劉備與林衝對視一眼,非但無懼,反而同時朗聲大笑,豪氣乾雲。
“來的路上,便已宰了幾個不開眼的蠢賊!”
劉備止住笑聲,目光銳利!
“方才聽他們狂吠,似與我梁山早有舊怨。正好新仇舊恨,今日一並清算個乾淨!”
他當即取過紙筆,就著油燈,修書一封,交給曹正。
“兄弟,你路徑最熟,腳程也快。即刻帶上此信,速速趕往梁山泊南山李家道口酒店,尋朱貴首領,他一看便知如何接應。我等在此,穩住陣腳,靜候佳音!”
曹正雙手接過書信,緊緊攥住,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