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四,正午時分。
黃泥崗上,烈日如火,將光禿禿的山崗烤得滾燙。
空氣中在熱浪中扭曲,連知了的鳴叫都顯得有氣無力。
不遠處的一片稀疏林蔭下,八個人影或坐或靠,圍在幾輛堆滿棗子的推車旁歇腳。
當先那個鐵塔般的漢子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焦躁問道:公孫道長,他們甚麼時辰能到得此處?
公孫勝打了個稽首:“按腳程不久即至!保正若不放心,貧道可再去打探一番!”
此刻他穿著一身粗布汗衫,臉上塗著些許泥灰,乍看之下倒真像個常年奔波在外的行商。
“道長且慢,此時不宜再動,免得打草驚蛇。”
吳用搖著蒲扇攔住他,這位智多星雖也熱得滿麵通紅,卻仍保持著冷靜。
晁蓋點了點頭,朝身邊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囑咐:“白勝兄弟,你且先去前麵埋伏!待計行事。”
“保正放心!”
白日鼠白勝嘿嘿一笑,挑起早就備好的一擔酒水,晃晃悠悠地往崗上走去,轉眼便消失在亂石叢中。
晁蓋望著白勝遠去的背影,神色間透著不安,壓低聲音道:“學究,這幾日那梁山泊可有什麼動靜?”
吳用搖扇的手微微一頓,胸有成竹:“並無!那王倫許久不曾現身,多半不在梁山。如今正是我們動手的良機!”
晁蓋這才鬆了口氣,望著遠處蜿蜒的官道,喃喃道:“此事過後,我欲蟄伏些時日。就把田產變賣,與兄弟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隻見一行十五人的客商隊伍,挑著沉甸甸的擔子,由遠及近。
領頭的軍官,麵皮上老大一搭青記,正不住喝罵著步履蹣跚的軍漢。
“快些走!這大熱的天,若是誤了時辰,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晁蓋心頭一緊,與眾人交換了個眼神。
眾人會意,立刻裝作歇腳乘涼的模樣,或坐或臥,儼然一副行路疲憊的販棗客商。
……
半個時辰後,黃泥崗上響起一陣得意的呼喝。
“倒也!倒也!”
在楊誌漸漸模糊的視線中,眼前這些個販棗商人撕下了偽裝,大笑著從林中衝出。
他眼睜睜看著這群歹人從自己身邊掠過,將十一擔財寶儘數裝車,卻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那些沉甸甸的木箱裡,裝著他重振楊家門楣的最後希望啊!
“完了……”
楊誌他想起這一路上的謹小慎微,想起自己對前途的種種期盼,隻覺得天旋地轉。
他所剩的最後一絲意識,伴隨著那深入骨髓的絕望,漸漸沉入黑暗。
晁蓋一行人隨意地把車上的棗袋拋下,鮮紅的大棗顆顆散落一地。
接著,手腳麻利地將裝滿金珠寶貝的沉重木箱,搬上推車,留下一地狼藉,大笑著揚長而去。
“哈哈哈!說甚麼三代將門之後,結果還不是略施小計就給放翻!”白勝推著滿載的推車,一路上興奮得滔滔不絕。
“白勝兄弟,還需慎言!有甚話待回到了莊上再說吧。”
晁蓋雖然出聲製止,但連日來的陰霾終於從他臉上散去,露出一絲難得笑意。
劉唐也跟著吼了兩嗓子,滿臉喜色掩藏不住:“哥哥不打緊!這大熱的天,除了我們,還有誰會在這荒山野嶺出沒?”
說笑間,晁蓋注意到隊伍中始終沉默的兩人,便寬慰道:“蕭讓兄弟,金大堅兄弟,何必愁眉苦臉?待我等分了這十一箱生辰綱,這輩子都可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