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紮眼的是正廳的供桌。紫檀木的桌麵嵌著整塊的和田玉,玉雕的茶樹枝葉舒展,茶芽上還沾著幾顆珍珠,冒充晨露。可玉縫裡積著層黑綠的垢,指甲摳開一點,能聞到那股又甜又腥的味——和錢老五胸膛裡“女兒紅”的怪味,一模一樣。
供桌後麵掛著幅水墨畫,畫的是茶林煙雨,落款是位頗有名氣的畫師,可畫的左下角,被人用茶汁點了個模糊的紅點,遠看像片紅茶葉,近看才發現,那紅點邊緣有細碎的鋸齒,像被人用指甲摳過。
李虎跟在後麵,靴底踩在金磚地麵上,發出“嗒”的輕響,在這死寂裡格外刺耳。他盯著那幅畫,突然低聲道:“去年胡掌櫃請畫師來作畫,關了三天門。有人說聽見後院有女人哭,哭得嗓子都啞了……”
話音未落,他腳邊踢到個東西,彎腰拾起來,是枚銀質的茶針,針尾雕著朵茶花,花瓣的縫隙裡嵌著點暗紅的垢,“這……大人………”
我沒接。目光掃過廳裡的雕梁畫棟,那些精致的紋樣裡,總藏著些不和諧的東西——屏風雕花裡嵌著的暗褐垢,桌椅木紋裡卡著的頭發絲,琉璃燈罩上的暗褐霧,還有空氣中那股濃得化不開的甜香,香得越烈,底下的血腥就越清晰,像塊浸了血的糖,甜到發苦,苦到燒心。
這哪裡是茶樓?分明是座用金絲楠木搭的祭壇,用珍珠瑪瑙鑲的屠宰場。那些雕梁畫棟是裹屍布,那些玉砌金鋪是遮羞布,底下藏著的,是無數個蘇家三姑娘,是被當作“茶葉”采摘、炒製、封存的女人。
“搜。”我抬手抹了把臉,掌心的汗混著旗牌硌出的血珠,黏糊糊的,“地窖、密室、後院茶窖,但凡能藏東西的地方,一寸都彆漏。”
話音剛落,西廂房突然傳來“吱呀”一聲輕響,像有人碰了下門。那甜香猛地濃了幾分,裹著股更烈的腥氣,順著門縫鑽過來。
我握緊腰間的刀,大步走過去時,看見西廂房的門虛掩著,門後露出半張紫檀木床,床幔是蜀錦的,繡著纏枝茶花紋,可幔角拖在地上,沾著些綠得發黑的茶葉,還有幾滴已經乾涸的暗紅血點。
大堂裡空蕩蕩的,連風都繞著梁木打旋。
八仙桌擺在正中,桌麵光溜得能映出人影,桌上一套茶具精致得紮眼——茶杯是官窯出的青花瓷,白瓷底上描著纏枝蓮,花瓣尖還點著金粉,杯沿卻沾著幾點暗紅的血漬,像落在雪上的梅,看著刺目。
茶杯裡的茶還冒著熱氣,氤氳的白氣裹著那股甜腥的香,水麵上漂著幾片嫩綠的茶葉,葉尖泛著點新抽的黃,可仔細看,每片茶葉的邊緣都洇著圈淡紅,像摻了血的水,正一點點往葉脈裡滲。
桌案一角散落著幾張銀票,票麵的金額能抵上尋常人家十年的嚼用,上麵蓋著的知府衙門朱印鮮紅刺眼,墨跡卻有點發潮,像是被水汽泡過。
銀票旁邊壓著半張字條,是用聚香樓專用的茶箋寫的,墨跡淋漓:“新茶已備,三日後送府”。那“茶”字的最後一筆拖得極長,墨色深得發黑,像滴在紙上的血。
“往後廚去!”
我低喝一聲,揮刀劈開通往後院的門。刀鋒砍在木門上,發出“哢嚓”一聲脆響,門軸應聲斷裂,門板重重砸在地上,揚起一陣混著茶香的塵土。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從門後竄了出來。
是聚香樓的廚子。他光著膀子,黧黑的皮膚上濺著大片暗紅的血點,有的已經乾涸成硬殼,有的還泛著濕意,像是剛從血水裡撈出來。手裡攥著把剔骨刀,刀麵沾著層暗紅的血漬,刀刃上掛著幾縷肉絲,紅得發紫,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
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眼白上爬滿了血絲,嘴角淌著透明的涎水,順著下巴滴在胸口的血漬上,混出片黏糊糊的白。“彆過來!”他嘶吼著,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破鑼,“都得死!你們全都得死!”
話音未落,他揮刀就朝我砍來。刀鋒帶著股腥風,還沾著點碎肉和茶葉末。李虎反應快,橫刀一格,“當啷”一聲脆響,震得人虎口發麻。廚子的刀脫手飛出,“哐當”砸在青磚地上,滾出老遠,撞在桌腿上停了下來,刀麵朝上,映出廚子扭曲的臉。
就在這時,廚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不似人聲,像被沸水澆了的野獸。他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指縫裡先是滲出暗紅的血,緊接著就湧出墨綠色的汁液,稠得像未過濾的茶渣,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淌,滴在地上散落的茶葉上。
“滋——”
汁液一碰到茶葉,立刻冒起白煙,發出肉被燙熟的聲響。地上的茶葉瞬間蜷成一團,綠得發黑,散發出那股又香又臭的怪味,比錢老五胸腔裡的“女兒紅”更烈,熏得人眼睛發疼。
廚子還在慘叫,身體像篩糠似的抖,雙手捂著臉滿地打滾,指甲深深摳進自己的皮肉裡,抓出一道道血痕。他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攪動,墨綠色的汁液順著他的指縫、嘴角往外湧,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把散落的茶葉泡得發脹,像一群扭動的綠蟲。
李虎握緊刀退了半步,臉色比紙還白。“他……他這是……”
我沒說話,盯著那灘墨綠色的汁液。汁液裡的茶葉還在冒泡,邊緣漸漸融成了糊狀,露出底下幾粒細小的骨頭渣,白得像米粒。這哪裡是茶?
分明是穿腸的毒,是催命的符。聚香樓的每一寸,都浸在這毒裡,連空氣都帶著齒痕,咬一口,能嚼出骨頭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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