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宿舍在三樓走廊的儘頭，離樓梯間隻有兩步路。我拖著行李箱往上爬，樓梯是水泥的，踩上去會發出空洞的回響，像敲在棺材板上。
每一級台階的邊緣都磨損得厲害，露出裡麵的石子，像是被無數雙腳打磨過。有些台階上還留著深色的印記，像是乾涸的血跡，形狀不規則，有的像滴落的，有的像拖拽的。
每一層轉角都堆著半人高的廢棄桌椅，蛛網在桌腿間織成密網，網上沾著些枯黃的紙屑和頭發。陽光透過氣窗斜斜切進來，能看見無數塵埃在光柱裡瘋狂翻滾，像被什麼東西攪動著。
有一次我盯著那些塵埃看，發現它們竟然在慢慢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嚇得我趕緊移開視線，再看時又散成了碎片。
二樓轉角的牆上，有人用紅色油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箭頭，指向三樓，箭頭末端畫著個笑臉，嘴角咧得很大，幾乎到了耳根，眼睛是兩個黑洞，裡麵用白色粉筆填了些什麼，湊近看才發現是無數個“救”字，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有些字被劃得很深，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我用手指摸了摸，粉筆灰簌簌往下掉，指尖沾著點暗紅色的粉末，湊近聞了聞，是鐵鏽混著血腥的味道。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潮濕的黴味裹著鐵鏽氣撲麵而來，嗆得我猛咳了兩聲。那味道鑽進鼻腔，帶著種甜膩的腥氣，像是腐爛的水果泡在血水裡。
宿舍是四人間，上下鋪，靠牆的兩麵牆布滿了深淺不一的水漬，深褐色的是陳年的，淺黃的是新漬，層層疊疊，遠遠看去真像輔導員說的——一張張扭曲的人臉，正咧著嘴無聲地笑。
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片水漬像個女人的側臉，眼睛的位置是塊深褐色的汙漬，正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靠窗的上鋪掛著件黑色外套，衣角垂下來，被風一吹輕輕晃動，像隻懸著的手。外套的袖口處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像是乾涸的血跡，我用手指碰了一下，質地發硬，指甲縫裡立刻沾上了暗紅色的粉末。
“新生？”
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從書堆裡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疲憊，眼白裡布滿血絲，像爬滿了紅線蟲。他指了指門後，那裡貼著一張泛黃的紙，邊角卷得像朵枯萎的花：“先看看這個，活命用的。”
我走過去，紙上的字跡是用圓珠筆寫的，筆鋒很用力，有些地方甚至劃破了紙背，露出裡麵的灰牆。標題是《307宿舍生存守則》，下麵列著七條規則：
1.晚上11點後必須熄滅所有光源，包括手機屏幕。若中途醒來發現室友的床有微光，不要提醒，假裝沒看見。如果光源在你床上，立刻用被子蒙住，數到一百再掀開。
2.聽到敲門聲時，先問“誰”，如果回答是“查寢”，必須從貓眼確認對方穿著藍色校服且鞋子是白色帆布鞋才能開門。注意：校服領口不能有紅色汙漬，鞋邊不能沾泥土，說話時不能眨眼。
3.永遠不要數宿舍裡的人數，尤其是在鏡子前。如果不小心數了，立刻閉眼默數三十秒，期間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睜眼。數完後必須拍三下自己的額頭，說“看錯了”。
4.淩晨3點到4點之間，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抬頭。如果忍不住抬頭了，立刻用被子蒙住頭，直到聽到第一聲鳥鳴才能露出臉。如果沒聽到鳥鳴，就等到天亮再掀開。
5.如果看到走廊裡有穿紅色連衣裙的女生，立刻閉上眼睛數到十，數的時候要勻速，不能快也不能慢。如果數錯了，待在原地彆動，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記住，她的腳步聲是“咚、咚”，如果聽到“噠、噠”聲，說明她在跑，這時必須立刻跑向最近的宿舍躲進去。
6.不要接來自“1”的電話。如果手機自動接通，立刻把手機扔到地上，用腳踩碎屏幕，切記不能聽超過三秒。如果手機在口袋裡響，必須在響第三聲前把它扔出去，否則會被“標記”。
7.遵守規則不一定能活下來，但違反規則一定會死。
最後那句像根冰錐，狠狠紮進我後頸。我指尖發顫地摸了摸紙邊，紙背黏著些黑褐色的顆粒，湊近聞了聞，是鐵鏽混著血腥的味道，還有點像腐爛的蘋果。
紙的右下角，有個模糊的指印，指甲縫裡似乎還嵌著紅色的東西，像是乾涸的血跡。我突然發現，紙上的字跡邊緣有些發毛，像是被水浸過，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過，邊緣參差不齊。
“這是誰寫的？”我嗓子有點乾，像被砂紙磨過。
“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就貼在這兒了。”說話的是個舉著相機的男生，他正蹲在牆角拍那些水漬，相機快門聲在寂靜的宿舍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轉過頭，我看見他眼下有很重的青黑，像被人打了兩拳。“我叫劉宇，攝影係的。”他的相機包上掛著個護身符，紅繩已經褪色成了黃棕色，裡麵露出點黑色的東西，像是頭發。
“張遠，計算機係。”戴眼鏡的男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窗外的光，看不清表情。他麵前攤開的書上，用紅筆圈著“鏡像理論”四個字，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鏡中世界是真實的倒影，還是另一個牢籠？”書的邊緣卷得厲害，像是被人反複翻閱過，扉頁上有個模糊的名字，被塗掉了，隱約能看出是個“晴”字。
最後一個男生從床上坐起來，他很高，肌肉線條隔著t恤都能看出來，卻沒什麼精神，下巴上冒出些青色的胡茬：“趙磊，體育係。”
他的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能看見紅色的血跡滲出來，紗布邊緣還沾著點黑色的泥土，像是剛從土裡爬出來。
“我叫林默，中文係的。”
劉宇突然笑了一聲，笑聲在宿舍裡撞來撞去，顯得很詭異。他把相機裡的照片翻出來給我看：“知道嗎？上一屆住在這裡的三個人，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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