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隻是一個背影，我也絕不會認錯。那是她最喜歡的那條碎花裙子，米白色的底綴著淡紫色的花，此刻在昏暗的路燈下，布料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
雨絲落在她身上，仿佛融入了她的影子裡，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隻有她的身影異常清晰，像一幅用鮮血勾勒的剪影。
“開車！快開車！”我驚恐地對司機喊道，雙手死死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可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尖叫：快過去，再靠近一點，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來了，看看她是不是還帶著我熟悉的味道。
司機被我的尖叫嚇得手忙腳亂，猛踩油門，出租車像離弦的箭一樣呼嘯著衝了過去。引擎的轟鳴聲、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和我的心跳聲混在一起，震得耳膜發疼。
就在車子即將撞到林薇的瞬間，她像一片羽毛般突然轉過身——那張布滿血汙的臉猛地撞進我的視線，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沾著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死死地盯著我，瞳孔深處卻空無一物。
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微笑，弧度大得近乎撕裂，露出一口沾著血沫的牙齒。她的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清晰可見，紫黑色的邊緣泛著紅腫，像一條用血肉做成的暗紅色項鏈，隨著她的轉動微微晃動。
“啊！”我和司機同時尖叫起來，司機的聲音裡充滿了純粹的恐懼，而我的尖叫中卻夾雜著一絲隱秘的興奮。
出租車猛地打了個急轉彎，輪胎在濕滑的路麵上失控打滑，車身劇烈地傾斜，“砰”的一聲巨響撞上了路邊的護欄。巨大的衝擊力讓我身體猛地向前撲去，額頭重重磕在前麵的座椅上，眼前瞬間炸開一片白光，隨即陷入無邊的黑暗。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仿佛聽到了林薇的聲音，輕飄飄地鑽進耳朵，帶著滿足而冰冷的笑意：“阿哲，你跑不掉的，我們永遠在一起。”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子，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消毒水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塵埃在光柱裡緩慢浮動。這場景太熟悉了，像極了我為林薇編織的“病死”故事裡，她最後躺過的病房，連陽光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你醒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打破了病房的寂靜。
我艱難地轉過頭，看到張醫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裡拿著翻開的病曆本，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反射著陽光。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頭暈或者惡心？”他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著職業性的關切。
“我……”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疼，像被砂紙磨過，“我怎麼會在這裡？”腦袋裡昏沉沉的，昨晚的畫麵和車禍的衝擊攪在一起，形成一團混亂的迷霧。
“你出了車禍，”張醫生合上病曆本，看著我說，“出租車撞上了護欄，幸好速度不算太快，你隻是輕微腦震蕩和一些皮外傷，沒有大礙。”
他頓了頓，眼神裡的關切多了幾分探究，“陳哲，你是不是又出現嚴重的幻覺了？送你過來的出租車司機說，車禍前你一直對著窗外大喊，說看到了不存在的人，還說了一些……關於殺人、埋屍的奇怪的話。”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一樣敲在我緊繃的神經上。但是我說沒說，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沉默了，病房裡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壓得我胸口發悶。他指的是我在便利店裡喊出的“我殺了人”嗎？那些脫口而出的瘋話像一把雙刃劍，既暴露了隱秘的真相，又成了最好的偽裝。我該怎麼跟他解釋？
說我真的看到了林薇的鬼魂，她站在雨裡對我笑，脖子上還帶著我勒出的痕跡？說我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握著鐵鍬埋屍的“我”？他隻會推了推眼鏡，在病曆本上寫下“病情加重”，然後給我開更重的藥。
“醫生，”我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問道，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的意思是，除了創傷後應激障礙之外。”我故意讓眼神裡染上迷茫，像個迷失在迷霧裡的病人。
張醫生皺了皺眉，放下手裡的病曆本，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裡多了幾分專注：“陳哲，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最近是不是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我最近總是能看到另一個自己，”我低下頭，盯著被子上的褶皺，聲音有些顫抖，帶著恰到好處的恐懼和困惑，“他就站在我麵前，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他說……他說我殺死了林薇，把她的屍體埋在了家裡臥室的地板下。他還說，我根本沒有送她去醫院，那些生病的畫麵都是我編的……”
我抬起頭，眼眶泛紅，努力擠出一絲脆弱，“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沒有……我怎麼會做這種事？”
張醫生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指尖在病曆本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輕響。“陳哲，這隻是你的幻覺，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引發的解離症狀，很常見。”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是你潛意識裡的負罪感造成的——你因為沒能留住林薇而感到自責，這種情緒太重了，重到你無法承受，所以才會產生這樣可怕的想法，甚至創造出一個‘另一個自我’來替你承擔這些痛苦。”
他停頓了一下，翻開病曆本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麵的記錄說，“根據你之前的描述和檢查結果，你的解離症狀確實在加重，這個‘自我’會不斷強化那些負麵記憶，讓你混淆現實和幻覺。我們可能需要你來好好的配合我們，一起找回你真正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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