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線...怕是要燒了...我在心裡嘀咕，小時候家裡燈泡閃爍，奶奶就會念叨電壓不穩，小心走火。
可這次不一樣。燈光熄滅的瞬間，樓道裡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從頂樓往下走，一步一步，沉重得像穿著灌滿鉛的靴子，每踩一下，整棟樓都跟著發顫。
這腳步聲和之前的都不同，沒有拐杖聲，沒有布鞋的輕響，隻有純粹的、帶著壓迫感的悶響，像擂鼓一樣敲在我的耳膜上，腳步聲在三樓停了，就在我家門口。
空氣瞬間凝固，連長明燈的火苗都屏住了呼吸。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地撞著胸腔，和門外的腳步聲詭異重合。
一聲巨響炸在門口，防盜門發出沉悶的呻吟，門框都在震動，我放在茶幾上的玻璃杯被震得跳起來，地撞在桌腿上。
砰！砰！砰！
撞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像是外麵的東西在用儘全力砸門，門板咯吱咯吱地扭曲，螺絲摩擦的聲清晰可聞，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碎。
開門！一個粗啞的男聲在門外炸開，不是人的聲音，更像野獸在嘶吼，每個字都磨得牙齒發酸，把她交出來！
腥氣順著門縫瘋狂往裡灌，濃得化不開，帶著股腐爛的肉味，混著鐵鏽味，嗆得我死死捂住口鼻，眼淚都嗆出來了。這味道比之前所有邪祟的氣息都可怕，像無數腐爛的屍體堆在門口，連樟腦味和艾草味都被壓得幾乎消失。
奶奶...我嚇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銀鐲子涼得像冰，死死貼在手腕上，奶奶救我...
頂住門！奶奶的聲音帶著決絕，沒有絲毫退縮，彆讓它進來！有奶奶在！
供桌上的銅製長明燈突然發出的一聲輕響，燈芯的火苗猛地竄高一寸，橘黃色的光瞬間照亮整個客廳，連牆角的陰影都被驅散了。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供桌後麵，站著個模糊的影子，背有點駝，手裡拄著根東西——是奶奶的棗木拐杖！手柄被磨得光滑發亮，是她平時走路用的那根。
又一聲巨響，門鎖都在劇烈晃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崩開。門外的男聲發出暴怒的嘶吼：老東西！彆礙事！不然連你一起撕了！
“有我在，你休想碰我孫女一根頭發！奶奶的聲音毫不示弱，帶著股豁出去的狠勁，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爛命一條，怕你不成！
長明燈的火苗再次竄高，橘黃色的光裡好像浮出金色的紋路，在空氣中流動。我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艾草味，從門後飄過來——是李奶奶塞給我的那把艾草！
原來奶奶剛才趁我不注意，把它掛在了門後，乾枯的艾草葉在燈光下泛著灰綠，香氣混著樟腦味，在門口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撞門聲還在繼續，卻明顯弱了些，門板的震動越來越輕，像是外麵的東西被艾草味和燈光擋住了，力氣在一點點耗儘。門外的嘶吼聲變得斷斷續續，帶著痛苦的喘息，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著。
曉曉...寅時快到了...奶奶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帶著疲憊，卻藏著希望，聽...雞要叫了...
我豎起耳朵，在撞門聲的間隙裡，果然聽見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劃破黑暗。
喔——喔——
雞鳴聲越來越清晰，從遠處的居民區傳來，一聲接著一聲，帶著清晨特有的生機，像一把把利劍刺破濃重的夜色。
門外的撞門聲戛然而止，粗啞的男聲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震得樓道燈泡地閃了下，然後是慌亂的腳步聲，朝著樓下狂奔，沉重的悶響越來越遠，很快消失在黑暗裡。
樓道裡的燈泡地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穩定地照亮樓梯，再沒有閃爍，連接觸不良的滋滋聲都停了，一切都安靜了。
隻有長明燈的火苗在靜靜跳動，艾草的香氣和樟腦味重新彌漫開來，像溫柔的手輕輕包裹住我。後頸的微涼氣息重新變得溫暖，像奶奶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帶著安撫的力量。
牆上的掛鐘，時針穩穩地指向了四點，寅時到了，四點的老樓還浸在濃稠的黑暗裡，但遠處的天際已經透出一絲極淡的魚肚白，像宣紙被不小心滴上了清水。
雞鳴聲此起彼伏，從不同的方向傳來，把夜的寂靜撕開一道又一道口子，帶著清晨特有的清冽寒氣。
我依舊坐在沙發上，保持著麵朝供桌的姿勢，後背的肌肉僵硬得像塊鐵板，稍微動一下就疼得鑽心。手心的橘子糖早就被體溫融化了一半，黏糊糊地沾在掌心，甜膩的味道卻異常清晰，成了這漫漫長夜裡唯一的味覺錨點。
長明燈的火苗安穩得像睡著了，銅燈座上積了薄薄一層燈灰，燈油還剩下小半盞，足夠燒到天亮。
供桌上的三炷香已經燒到了底，隻剩下短短的香根，青煙嫋嫋地往上飄，在屋頂打了個旋兒，慢慢散開，像奶奶無聲的歎息。
後頸的微涼氣息漸漸淡了，像潮水慢慢退去，卻留下暖暖的餘溫，貼在皮膚上遲遲不散。奶奶的腳步聲在供桌前轉了幾圈，很輕，帶著點留戀的意味，每一步踩在草木灰上，都地響，像在跟屋裡的每件東西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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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奶奶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輕柔，像羽毛拂過心尖，天亮了...奶奶要走了...
我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怎麼忍都忍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牛仔褲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奶奶...彆走...我哽咽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再陪我一會兒...就一會兒...
傻丫頭...奶奶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也帶著哭腔，尾音發顫，奶奶得去該去的地方了...陽間的路，留不住我了...供桌上傳來輕輕的摩擦聲，像是有人在用手指撫摸照片。
我知道，她在摸我們的合照，那張放在供桌角落的、我十歲生日時拍的合照。照片裡的她頭發還沒全白，抱著笑得沒心沒肺的我，眼裡的疼惜像要溢出來，連陽光都帶著暖意。
以後...要好好吃飯...按時睡覺...彆總熬夜...奶奶絮絮叨叨地叮囑，像每次我離家時那樣，語氣裡的牽掛濃得化不開，天冷了要加衣服...彆凍著...工作彆太累...錢是賺不完的...
這些話我聽了二十多年，從最初的膩煩到後來的習慣，現在卻覺得每一個字都像針，紮得心裡又酸又疼。我知道...奶奶...你也要好好的...
我哽咽著回應，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到了那邊...彆舍不得吃...想買啥就買啥...不夠，奶奶一定要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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