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儘,林風的身影已走出十餘步。
腳印在濕冷的地麵上留下一串淺痕。
可就在他即將沒入薄霧深處時,腳步忽然一頓。
他沒有回頭,卻緩緩轉過身來。
張伯和小石頭仍站在藥棚前的空地上。
一老一少,身影被晨光拉得細長。
他們沒有動,仿佛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回來完成這最後的告彆。
林風一步步走回。
靴底碾過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的呼吸平穩,可胸膛裡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不是傷勢作祟,而是某種更沉的東西壓著心口。
“我以為你走了。”張伯開口,聲音低啞卻不顫抖。
“還沒說完話。”林風站定,目光落在老人臉上。
那雙眼睛布滿血絲,眼窩深陷,像是昨夜未曾合眼。
張伯沉默片刻,轉身走進藥棚。
片刻後,他捧出一隻泛黃的信封,邊緣微微卷起,紙麵有經年摩挲的痕跡。
他將信遞出,動作緩慢卻堅定。
林風沒有立刻接過。
“這是什麼?”
“百草堂的引薦信。”張伯道,“我年輕時救過一位遊方醫師,他是百草堂外門執事。這封信能讓你見上內堂坐診的長老一麵。若你體內經絡真如我所察那般受損嚴重,或許隻有他們能看得懂你的體質。”
林風眉梢微動。
他知道張伯不懂武道,也不知《不滅星辰體》為何物,更不明白混沌熔爐的存在。
但這位老人憑著幾十年行醫的經驗,僅憑脈象與傷口愈合速度,就斷定他的身體“不像活人該有的樣子”。
如今這封信,竟是以命換來的信任。
“你不該留著它?”林風問。
“我這把老骨頭,走不動了。”張伯搖頭,“藥棚需要人守,南片區不能亂。但你不同,你必須走。外麵的世界比你想的還要險惡,不隻是刀劍殺人,更多是人心蝕骨。”
林風終於伸手接過。
信封入手微沉,帶著藥香與陳年墨氣。
他將其貼身收進衣襟內袋,正對心臟位置。
“我會用它。”他說。
“我不是擔心你能不能用。”張伯盯著他,“我是怕你用了之後,忘了回來的路。”
林風瞳孔一縮。
“什麼意思?”
“力量越強,越容易把自己當成神。”張伯的聲音陡然嚴厲了幾分,“你殺赫彪,我認;滅黑蛇幫,我也認。可你要記住,殺人是為了護人,不是為了證明你能殺。若有一天你開始吞噬無辜者的氣血來提升自己……那你就不再是林風了。”
空氣驟然凝固。
小石頭站在一旁,手緊緊攥著銅牌,指節發白。
他聽不懂什麼叫“吞噬”,但他知道林風的力量來源始終是個謎,而張伯此刻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撕開一層從未被觸碰的禁忌。
林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那是一雙沾過血、裂過皮、斷過骨的手。
也曾握著短斧為孩子劈柴,扶起摔倒的老婦,按住瀕死者的傷口止血。
它既是殺伐之器,也是守護之具。
“我隻吞該死之人。”他低聲說,像是回應,又像是自誓。
“好。”張伯點頭,神色稍緩,“記住今天這話。彆等哪天回頭,發現身後一個人都沒有了,才明白自己走錯了路。”
林風抬起頭,直視老人雙眼:“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如果我三個月未歸音訊,就把地窖裡的續命液分給最需要的人。彆等我,活著的人比死信更重要。”
張伯嘴角抽動了一下,終究還是點頭。
兩人之間再無言語。
小石頭上前一步,聲音有些發緊:“林哥,北線崗哨已經加派兩班人,所有暗樁都換了新口令。你要是遇到麻煩,吹三聲短哨,我們能接應你到十裡外。”
林風看了他一眼,輕輕拍了下肩膀。
這個少年曾經隻會躲在牆角偷看彆人打架,現在卻能冷靜部署防線、統帶巡防。
他的成長,是這片廢墟重生的縮影。
“我不需要接應。”林風說,“但我需要你們在這裡。”
他退後一步,雙手抱拳,深深一禮。
不是江湖客的敷衍拱手,而是雙膝微屈、額頭幾近觸地的大禮。
這是他對這片土地、這群人,最鄭重的告彆。
禮畢起身,他不再遲疑,轉身邁步。
腳步穩健,每一步都踏實在泥地上,沒有回頭。
張伯立於原地,手中藥箱微微下沉,指尖扣著木沿,關節泛白。
他望著那個背影漸行漸遠,霧氣繚繞中,輪廓一點點模糊。
小石頭摘下頸間銅牌,在掌心握了片刻,然後重新係緊。
“傳令下去。”他低聲說,“北線巡防加倍,任何人靠近邊界,先鳴哨示警。”
林風走出二十步,忽覺懷中一陣溫熱。
不是體溫所致,而是那封信紙竟隱隱發燙。
他停下腳步,右手探入衣襟,指尖觸及信封邊緣時,察覺到一絲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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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平整的封口處,似乎多了一道極細的折痕,像是被人悄悄打開過又重新粘合。
他眉頭一皺。
昨夜他曾檢查所有物品,這封信當時並未拆封。
而張伯遞給他的方式光明正大,絕無可能暗做手腳。
除非……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動過它。
念頭剛起,耳邊忽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
是紙張翻頁的聲音。
來自藥棚方向。
林風猛地抬頭望去。
張伯正低頭整理藥櫃,背影佝僂,手中拿著一本舊冊,翻頁的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剛才一切隻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