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言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腰間配著一塊成色普通的玉佩,頭發用一根木簪束著,整個人刻意打扮得清風霽月,仿佛是淤泥裡唯一一朵乾淨的白蓮花。
他一進涼亭,便看到了那副讓他心頭無名火起的景象。
鳳銜青慵懶地斜倚在寬大的美人榻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雲錦被,而那個權傾朝野,讓滿朝文武都為之膽寒的司禮監掌印沈淵,正坐在榻邊,手上捧著一本書,用那慣來說的是宣告死亡的嗓音來念才子佳人的話本子。
更讓他不能忍受的是,鳳銜青甚至沒有坐起身,隻是懶懶地掀了掀眼皮,那態度,就像是看一隻不小心飛進院子裡的蒼蠅。
這和他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難道她不該是又驚又喜,甚至帶著幾分羞怯和討好嗎?
“殿下。”
林書言強壓下心頭的不快,對著鳳銜青深深一揖,姿態做得十足。
“微臣聽聞殿下出宮開府,心中甚為憂慮,特來探望。殿下千金之軀,怎可如此…如此任性行事。”
他這話說得語重心長,帶著一種“我是為你好”的感覺。
鳳銜青打了個哈欠,坐直了些身子,身後的沈淵立刻默契地將一個軟枕墊在了她的腰後。
“林大人有心了。”
“就是不知道,本宮怎麼任性了?是花了你林大人的錢,還是住了你林大人的地兒?”
林書言的臉色一僵。
他沒想到鳳銜青會如此直白地頂回來,這和他印象中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長公主,判若兩人。
“殿下!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微臣是說,您乃是萬金之軀的嫡長公主,怎能與…與一個閹人如此親近!還讓他住進您的府邸!這要是傳出去,您的清譽何在!皇家的顏麵何在!”
他義正言辭地指向沈淵,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仿佛看到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穢亂宮闈的場麵。
雲袖和周圍伺候的下人,嚇得撲通一聲全都跪在了地上,頭埋得死死的,恨不得自己當場變成一塊石頭。
沈淵念書的聲音在他開口的那刻就停了。
他緩緩合上手中的話本,一雙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鳳銜青卻笑了,她笑得前仰後合,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清譽?皇家顏麵?”
她用手帕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斜睨著林書言。
“林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本宮在京城裡的名聲,早就被你和你那個所謂的‘紅顏知己’柳清清,給敗壞得一乾二淨了。”
“為了你,本宮成了善妒的毒婦;為了你,本宮成了強搶民男的笑話。那個時候,怎麼不見你出來為本宮的‘清譽’說一句話?現在倒有臉跑到本宮麵前,來教訓本宮了?”
她每說一句,林書言的臉色就白一分,同時,沈淵的臉色也黑了一分。
“你…你胡說!我與清清…我們是清白的!”
他嘴上辯解著,心裡卻慌得一批。
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她不是愛慘了自己嗎?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清白?”
鳳銜青嗤笑一聲,她懶得再看這個蠢貨,轉而將視線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沈淵。
她伸出一根纖長的手指,勾起沈淵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瞧瞧。”
她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嬌嗔。
“本宮的沈都督,長得這麼好看,又聽話,又會疼人。本宮喜歡和他親近,礙著誰了?”
她湊近沈淵,幾乎要貼到他的唇邊。
“你說是不是啊,我的…沈大人?”
沈淵的身體緊繃,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不敢看她那雙眸子,隻能死死地盯著她嫣紅的唇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殿下…說的是。”
林書言看著眼前這刺眼的一幕,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理智被燒得一乾二淨。
他嫉妒得快要發瘋了!
那個女人,那個曾經把他當成神明一樣仰望的女人,現在居然當著他的麵,去勾引一個不人不鬼的太監!
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