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淵的動作頓住了。
他活了二十五年,從皇子到君王,踏著血路,踩著白骨,所有人都稱他為“陛下”,“暴君”,“瘋子”。
他的名字,早就被恐懼和鮮血所掩蓋。
“厲淵。”
他緩緩說出這兩個字,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
“厲淵……”鳳銜青念著這兩個字。
“好聽。”
她又咬了一口糖糕,然後像上次那樣,將剩下的一半,舉到了他的唇邊。
“厲淵,你也吃。”
這一次,厲淵沒有絲毫猶豫。
他低頭,將那半塊糖糕,連同她指尖沾著的一點碎屑,一並卷入口中。
甜的。
甜到了心底。
這一下午,禦花園裡出現了一副足以讓整個皇宮都震掉下巴的景象。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像個最聽話的大型犬科動物,抱著他懷裡那個剛剛“不傻了”的公主,一塊一塊地喂著點心。
她說要看魚,他就抱著她到池塘邊。
她說花好看,他就要下令把整個花園的花都移栽到長樂宮。
直到夕陽西下,鳳銜青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
“困了。”
“回宮。”
厲淵當即下令,抱著她,在一眾宮人複雜的注視下,大步流星地往長樂宮走去。
小桃卻是皺著眉跟在後麵。
這麼給公主吃甜食……容易吃壞牙齒啊……
膳食也沒吃……不行,自己得提一提……
應該……應該不至於砍了自己吧……看在公主的麵子上……
回到寢殿,他將她輕輕放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就那麼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鳳銜青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你不走嗎?”她問。
“朕守著你。”
“哦。”
鳳銜青翻了個身,麵對著他。
“厲淵。”
“嗯?”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迷茫,“我隻記得我叫鳳銜青,記得父皇母後……還有好多血……”
“剩下的,都想不起來了。”
厲淵的心又是一緊。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有朕在,你什麼都不需要想。”
“可是……你是誰?”
厲淵的身形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這個問題,簡單又複雜。
他是大乾的皇帝,是踏平六國的暴君,是人人聞之色變的瘋子。
可這些身份,對著眼前這個剛剛從混沌中掙紮出來,眼神清澈又茫然的小東西,似乎都說不出口。
他不想用那些沾滿血腥的頭銜,去玷汙她此刻的純淨。
那會嚇到她。
他不想嚇到她。
也怕她誤會是自己滅了她的國家。
“朕……”
鳳銜青就那麼安靜地看著他,不催促,也不害怕,隻是單純地,固執地,等待一個答案。
“朕是你的相公。”
最終,他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相公?”
厲淵的心,在那一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對。”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哄誘的意味。
“是你以後,唯一可以放心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