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旨意與淩雲製定的“深藍之謀”,如同給整個南洋的明軍體係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也像投入滾油的火把,瞬間點燃了呂宋基地及其輻射區域的每一個角落。
權力與資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淩雲集中。來自內帑和戶部的第一筆巨額銀兩、糧秣,以及從國內各工坊緊急抽調的大批熟練工匠、學徒,開始源源不斷地通過新組建的、由蒸汽艦與大型帆船混合編隊的運輸船隊,運抵呂宋。
原本簡陋的“前沿維修基地”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膨脹、硬化。新的、更大規模的船台在海岸邊鋪開,巨大的龍骨被吊裝定位,鉚接的轟鳴聲日夜不息。高聳的蒸汽打樁機將一根根鋼木混合結構的樁基砸入灘塗,支撐起宏偉的乾船塢和堅固的倉庫群。一座小型的反射爐和配套的軋鋼設備被安裝起來,雖然產能遠不及國內,卻意味著南洋首次具備了初步的鋼鐵二次加工能力,“天工院南洋分院”的牌匾被鄭重地掛在了最大的那座綜合性工坊門前。
水師方麵,以“定遠號”為核心的南洋水師主力艦隊開始了高強度的巡航與剿匪。他們按照淩雲的方略,主動出擊,如同梳篦般清理著已知的“四海商會”殘餘窩點。幾場規模不大但乾淨利落的海戰接連爆發,數艘試圖襲擾航線的敵艦被擊沉或俘獲,大明龍旗的威懾力隨著艦隊的航跡不斷延伸。
與此同時,由精乾文官和通譯組成的使團,攜帶著蓋有皇帝玉璽的國書和琳琅滿目的禮品,分乘懸掛龍旗的炮艦,駛向了暹羅、占城、滿剌加等邦國的港口。天朝上國的威嚴,結合著新式戰艦冰冷的炮管,使得外交活動進行得出奇順利。一係列旨在“通商、睦鄰、剿匪”的條約被簽訂,大明在南洋的政治影響力迅速提升。
而“皇家南洋貿易公司”的成立,更是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來自大明的瓷器、絲綢、茶葉,以及天工院出產的標準化鐵器、質地純淨的玻璃器皿、甚至一些小巧耐用的機械鐘表,在南洋各港口引發了搶購風潮。公司的旗號下,商船雲集,原本因戰亂而略顯蕭條的海上絲綢之路,迅速恢複了活力,甚至比以往更加繁榮。大量的南洋特產、香料、貴金屬木材,以及淩雲特彆點名需要的各種礦石標本,被裝船運回大明。商業的利潤,開始反哺龐大的軍事和建設開支,一個初步的、以大明為核心的經濟循環正在形成。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淩雲規劃的方向順利推進。捷報頻傳,朱棣從南京發來的嘉獎敕令也一次比一次言辭懇切,恩賞有加。
然而,在這片表麵繁榮、高速發展的景象之下,淩雲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和諧的暗流,以及那神秘組織“聖主”無形的手。
首先暴露的是技術擴散的隱患。
這一日,負責市舶稽查的官員呈報上來幾件查獲的“違禁品”。那是一些明顯仿製天工院製式的工具——幾把卡尺,幾套扳手,甚至還有一台簡化了無數倍、但原理類似的人力鑽床。仿製的工藝相當粗糙,精度更是差得遠,但其形製、結構,分明脫胎於天工院的“標準”。
“大人,據查,這些物件來自暹羅的一個小作坊。其匠人曾在我方商船停靠維修時,遠遠觀摩過我們的工匠作業,回來後便憑記憶嘗試仿造……雖隻得其形,未得其神,但……”官員的語氣帶著擔憂。
淩雲拿起那把粗劣的卡尺,手指摩挲著上麵歪歪扭扭的刻度。他知道,這隻是冰山一角。隨著貿易往來和人員接觸的日益頻繁,天工院帶來的技術理念和工具形製,不可避免地會向外擴散。即使核心機密得以保全,但這些基礎的概念和思路,一旦被有心人尤其是那個“聖主”組織)獲取並深入研究,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在此基礎上,發展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加強我方工匠、水手與外界的接觸管理。所有技術圖紙、工具,嚴格編號造冊,不得隨意外帶。同時,通知貿易公司,對一些可能蘊含技術信息的‘非核心’商品出口,也要開始製定清單,加以限製。”淩雲下達了指令,但他知道,這防不勝防。
緊接著,內部腐敗與官僚習氣的苗頭也開始顯現。
南洋分院下屬的一個負責木材采購的小吏,被查出與當地土著頭人勾結,以次充好,虛報價格,中飽私囊。雖然涉案金額不大,涉事人員也很快被馬三寶安插的耳目揪出,依軍法嚴懲。但這給淩雲敲響了警鐘。
龐大的資源流動,巨大的利益誘惑,正在催生蛀蟲。他帶來的“標準化”、“流程化”管理,可以很大程度上杜絕技術上的失誤,卻難以完全防範人性的貪婪。而且,隨著機構日益龐大,文牘主義、推諉扯皮的現象也開始在一些非核心部門悄然滋生。這與他在天工院初創時期,那種純粹為了技術和生存而拚搏的氛圍,已然不同。
最讓淩雲感到隱憂的,是來自“聖主”組織的、更加隱秘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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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的密探發現,在幾個剛剛與大明簽訂了友好通商條約的港口,幾乎同時出現了一些身份不明的“學者”。他們開設學館,免費教授土著兒童識字、算數,而所用的教材,雖然表麵上是大明的《三字經》、《千字文》,但在算術部分,卻夾雜了一些與這個時代主流算法不同、更為簡捷的符號和方法,與從“幽靈船”上繳獲的筆記中的某些內容隱隱對應!
他們不再直接對抗,而是選擇了更聰明、也更可怕的方式——文化滲透與人才爭奪。他們在試圖從基礎上,培養認同他們知識體係的新一代!同時,針對大明工匠和低級官員的賄賂、拉攏嘗試也時有發生,雖然尚未發現成功案例,但這種無孔不入的試探,讓人脊背發寒。
這一日,淩雲站在南洋分院新建成的了望塔上,俯瞰著下方一片繁忙、蒸蒸日上的基地。碼頭旁,新下水的“鎮海級”巡洋艦正在進行舾裝;船台上,更大噸位的戰艦龍骨已經鋪設完成;遠處的市集,商賈雲集,人聲鼎沸。
星火已然燎原,勢不可擋。
但他心中沒有半分鬆懈。技術的種子一旦播撒,便無法收回,隻能在競爭與迭代中不斷向前。權力的擴張必然伴隨腐化的風險,需要時刻惕厲,建立製度加以約束。而那個隱藏在迷霧中的對手“聖主”,其手段愈發高明,目標也愈發清晰——他們要爭奪的,是這片海域的未來,是文明發展的主導權。
“大人,京城八百裡加急!”一名親隨氣喘籲籲地跑上塔樓,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淩雲拆開一看,是朱棣的親筆。信中除了照例的嘉勉,更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朝中已有禦史風聞南洋“靡費過巨”、“與民爭利”指貿易公司),甚至有人隱晦提及“海外坐大,非國家之福”,提醒淩雲要“慎獨善終”。同時,皇帝也詢問了關於“聖主”組織調查的最新進展,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淩雲將密信緩緩折好,放入懷中。來自前方的暗湧,與來自後方的風波,終於開始交彙。
他極目遠眺,海天一色,蔚藍無儘。這片剛剛被納入掌控的海洋,仿佛一頭溫順的巨獸,但淩雲知道,在其平靜的表麵下,潛藏著無數的暗礁、漩渦,以及窺伺的獵手。
星火燎原,可照亮前路,亦可引火燒身。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下塔樓,步伐沉穩,目光堅定。無論前路如何,他已沒有回頭路,隻能在這波瀾壯闊的大時代中,引領著這艘名為“大明”的巨艦,破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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