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威”號的殘骸尚在船塢中叮當作響，維修的火焰晝夜不息，呂宋基地內部的氣氛卻已從悲愴轉向一種壓抑的、帶著破釜沉舟意味的決絕。韓雍的監察如同無形的枷鎖，但淩雲和他的團隊已然無暇他顧。數據流破譯出的“坐標”與“深淵之心”，像兩把鑰匙，指向了最終決戰的鎖孔，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鎮魂鐘’的原理驗證成功，但針對‘深淵巨口’那個級彆的目標，我們需要功率更大、作用範圍更廣的設備。”陳默在絕密會議上彙報，麵前是複雜的新設計圖紙，“我們計劃在‘龍威’號大修期間，於其龍骨核心加裝一台‘諧波共振核心’，以其龐大的艦體能量作為支撐，理論上能對大型目標乃至特定區域產生更強的靈能乾擾效果。”
“但這也意味著，‘龍威’號將成為最顯眼的靶子。”李參將補充道，麵色凝重。
“風險與收益並存。”淩雲點頭，“除了‘龍威’號，我們還需要能夠深入那個坐標點進行偵察的力量。現有的潛水鐘和戰艦，都無法勝任。”
眾人的目光投向了旁邊一份名為“深潛者計劃”的絕密檔案。這是早在發現蒼梧大陸異常後，就由淩雲授意，陳默團隊聯合部分星隕遺民技術員在嚴格監控下）秘密啟動的項目。目標是製造一種能夠抵禦極深海水壓、強靈能乾擾，並具備一定探測和自衛能力的載人深潛勘探器。
“原型機‘潛蛟一號’已初步完成陸上測試。”負責該項目的女工程師蘇槿一位在機械與流體力學上極具天賦的年輕專家）介紹道，“殼體采用新型鎳鋼合金與星隕遺民提供的某種柔性晶體材料複合鑄造，可抵禦預設深度的壓力。動力為電力驅動螺旋槳，配備機械臂、強光探照燈、聲呐和改良的靈能感應器。但……它缺乏有效的武器，水下續航有限，且一旦失事，乘員絕無生還可能。”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堪稱九死一生。
“人員選拔呢？”淩雲問。
“從海軍、‘雷霆司’和格物學堂中，秘密遴選了一批誌願者。”李參將沉聲道，“他們都簽署了生死狀，明白任務的危險性。最終人選……待定。”
會議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派遣“深潛者”前往那個可能的“空間通道”坐標，無異於將活人送入虎口，甚至可能是龍潭。
“繼續完善‘潛蛟一號’，進行極限壓力測試和抗乾擾測試。”淩雲最終下令，“人選……我親自來定。”
就在呂宋為深入深淵做最後準備時，一場來自京城的“驚雷”，再次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這一次，並非直接的聖旨或申斥，而是一份由韓雍署名、通過正式渠道呈送通政司，並很快在朝堂上下引起軒然大波的《劾南洋總督淩雲十大罪疏》！
這道奏疏，洋洋灑灑數千言，引經據典，條分縷析，羅列了淩雲的“十大罪狀”：
一、擅啟邊釁，虛耗國帑：指其屢次南下用兵，損兵折將，卻未能竟全功，空耗錢糧。
二、擁兵自重，法令自專：指其在呂宋自成體係，政令軍令多出總督府，視朝廷法度如無物。
三、重用佞巧，敗壞學風：指責格物學堂不習聖賢書，專研奇技淫巧，混淆視聽。
四、苛待土民，有傷仁政：舊事重提，攻擊呂宋開發中役使土著，毀壞山林。
五、交通內侍，窺探宮闈：隱晦提及淩雲與司禮監有秘密往來指琉璃廠事件情報傳遞）。
六、虛報戰功，欺君罔上：質疑其戰報真實性，認為所謂“海匪巢穴”、“巨獸”可能誇大其詞甚至子虛烏有。
七、私蓄甲兵，其心叵測：重點強調“龍威”號等巨艦遠超剿匪所需，質問其真實意圖。
八、斂財無度，與民爭利：指責南洋貿易和工坊利潤大多截留呂宋，未充分反哺朝廷。
九、妖言惑眾，信奉邪說：隱隱指向其對“靈能”、“星隕”等非儒家學說的研究。
十、尾大不掉，非國家福：總結性指出淩雲及其南洋體係已成國中之國，長久必生禍患。
這“十大罪狀”，如同十支淬毒的利箭，箭箭指向淩雲的要害，尤其是最後幾條，幾乎觸及了皇權最敏感的神經——兵權、財權與意識形態。
奏疏一出，朝野震動！原本就對淩雲和格物之學不滿的保守派文官如同打了雞血，紛紛上疏附和，要求皇帝嚴查淩雲，甚至將其鎖拿進京問罪！就連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員，在看到那“損兵折將”的戰報和韓雍言之鑿鑿的彈劾後，也開始動搖。
壓力，如同泰山壓頂般向遠在呂宋的淩雲襲來。
“韓雍！他這是要致我們於死地！”李參將氣得一拳砸在桌上。
陳默也憂心忡忡：“大人，此時陛下態度不明，若朝廷真信了韓雍之言，斷了我們的糧餉物資，甚至……”
淩雲看著由秘密渠道抄送來的劾疏全文，臉上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太多憤怒，反而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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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雍不愧是韓雍，眼光毒辣，句句誅心。”他放下抄件，“他看到了我們的強大，也看到了我們的‘不合規矩’。他這是在逼宮，逼陛下在我和大明祖製、在他所代表的文官清議之間，做一個選擇。”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上書自辯？”
“自辯是必須的，但光靠言辭蒼白無力。”淩雲目光銳利，“韓雍的劾疏，最大的破綻在於……他無法解釋，如果我們是無能的騙子、虛耗國帑的蛀蟲，是如何造出‘龍威’號這樣的巨艦，是如何在南方與那些‘子虛烏有’的敵人血戰並帶回傷痕累累的證據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港口中正在緊急維修的“龍威”號。
“他給我們羅織了十大罪狀，那我們就用事實，給他一個無法辯駁的‘第十一功’！”
“大人的意思是？”
“加快‘潛蛟一號’的最終測試。”淩雲轉身，語氣斬釘截鐵，“同時，以‘龍威’號維修需特定大型部件、呂宋工坊能力已達極限為由，向朝廷上奏，請求將‘龍威’號部分核心維修工作，移至天津衛格物分苑進行！”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將“龍威”號這樣的國之重器，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去維修？這無異於將最大的秘密暴露在陽光之下！
“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陳默喃喃道。
“沒錯。”淩雲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韓雍不是質疑我們‘私蓄甲兵’、‘虛報戰功’嗎？那就讓陛下，讓滿朝文武，親眼看看‘龍威’號艦體上那些非人力所能為的恐怖傷痕！讓他們摸著那冰冷的、超越時代的鋼鐵，自己去判斷，我們麵對的究竟是什麼！也讓京城那些人看看，我們呂宋，究竟擁有怎樣的技術實力！”
這是一場豪賭。賭朱棣對強大武力的渴望壓倒猜忌，賭朝堂之上還有務實派能看到技術帶來的巨大利益和戰略優勢，賭“龍威”號的真實慘狀能震撼所有質疑者。
“同時，”淩雲補充道，聲音低沉下去，“‘深潛者計劃’照常進行，人選……就是我。在我北上‘周旋’期間，呂宋一切軍務由李參將暫代，技術由陳工負責。”
“大人！不可！”李參將和陳默同時驚呼。淩雲親自作為“深潛者”？這比將“龍威”號送往京城風險更大百倍！
“唯有我親曆其境，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淩雲擺手，不容置疑，“況且，京城那邊，也需要我親自去‘演’這場戲。韓雍給了我們一場朝堂驚雷，那我們就還他一個……深水炸彈！”
風暴已然降臨，退縮唯有死路一條。唯有以進為退，以實擊虛，方能在這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深潛者將探向深淵，而執棋者，亦將步入朝堂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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