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帆布如同垂死的天鵝之翼,悄無聲息地滑落,堆積在舞台冰冷的地板上。
坐在那裡的“我”,穿著一身整潔得過分、仿佛剛從包裝袋裡取出的市一中校服,金色的校徽熠熠生輝,找不到一絲褶皺或汙漬。它的臉龐光潔,眼神平靜,嘴角噙著一抹洞悉一切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淡然微笑。
它不像雜物間裡那個試圖模仿誘捕我的“蘇婉”,也不像樓梯間裡那個皮膚鬆垮的低級蝕影。它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從理想中走出的倒影,反而凸顯出一種非人的、純粹的異常。
“你終於來了,‘我’。”它的聲音在空曠的禮堂裡回蕩,沒有借助任何擴音設備,卻清晰地傳入我們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共鳴,“還有……礙事的清道夫先生。”它看向陳淵,眼神裡沒有敵意,隻有一種看待工具般的漠然。
陳淵握緊了桃木小劍,橫在身前,身體微微下沉,進入了戰鬥姿態。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汗水沿著額角滑落。“鏡獄核心……竟然已經能具象化到這種程度……”
“鏡獄?”台上的“林哲”輕輕歪了歪頭,動作優雅自然,卻讓我遍體生寒,“不,請不要用那麼低等的詞彙來稱呼‘我們’。”它抬起手,輕輕拂過空氣中一縷由鏡子折射出的慘白光帶,光帶在它指尖纏繞,如同溫順的寵物。
“這裡是‘歸整之間’。是將一切混亂、無序、有缺陷的‘現實’,進行校準和替換的神聖之地。”它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而你,我漂泊在外的‘碎片’,是最後一塊需要被歸整的拚圖。”
“閉嘴!”我嘶聲喊道,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讓我渾身發抖,“我是真的!你才是那個冒牌貨!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什麼?”它笑了,那笑容慈悲而憐憫,“我是更完美的你。是你擺脫了肉體凡胎的脆弱、情緒的無常、記憶的謬誤之後,應有的形態。我是被‘篩選’後留存下來的‘真實’。”
它伸出手指,輕輕點向周圍那些懸浮移動的鏡子。鏡麵蕩漾,開始飛速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麵——
我看到小時候因為打碎花瓶而撒謊的自己……
我看到考試失利後躲在角落哭泣的自己……
我看到對父母不耐煩地大吼大叫的自己……
所有那些我試圖遺忘的、不堪的、脆弱的、屬於“林哲”這個不完美人類的瞬間,都在那些鏡子裡被反複播放、放大。
“看看這些,‘外麵’的你。”它的聲音如同催眠,“混亂,錯誤,充滿瑕疵。為何要執著於這樣一堆無用的‘噪音’?回歸於我,你將成為完整,成為永恒,不再有痛苦,不再有迷茫。”
那些畫麵伴隨著它的低語,如同毒液般注入我的大腦。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一種“它說的或許有道理”的念頭,如同水鬼的手,悄悄從意識的深淵裡探出,想要將我拖入冰冷的放棄之中。
不!
我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痛和腥甜的味道瞬間衝散了那詭異的蠱惑!
“那才是活著的證明!”我怒吼著,將手中那塊冰冷的橡皮狠狠攥緊,棱角刺痛掌心,用它帶來的真實觸感對抗著精神的侵蝕,“有哭有笑,會犯錯會後悔,那才是我!不是你這種冷冰冰的、自以為完美的怪物!”
台上的“林哲”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幾分,它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類似“審視”的情緒。
“固執。”它輕輕吐出兩個字。
就在這時,陳淵動了!
他一直沒有停止動作,趁著“鏡中我”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的間隙,他咬破指尖,迅速在桃木小劍上畫下一道血符,口中念念有詞。劍身瞬間綻放出刺目的金紅色光芒,仿佛燃燒起來!
“陽炎破邪,敕!”
他低喝一聲,身形如電,猛地將桃木小劍擲向舞台中央的“鏡中我”!小劍化作一道金紅色的流光,所過之處,空氣中那些慘白的光帶如同被灼燒般紛紛退避,發出“嗤嗤”的聲響!
麵對這雷霆一擊,台上的“林哲”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它甚至沒有移動。
就在桃木小劍即將擊中它的前一刻,它身前的一麵懸浮的落地鏡瞬間平移,精準地擋在了劍光之前!
“嗡——!”
金紅色的劍光狠狠撞在鏡麵上!
沒有預想中的鏡麵破碎,那麵鏡子如同深不見底的水潭,劍光沒入其中,隻是激起了一圈劇烈的漣漪,然後……一道完全相同、甚至更加凝練的金紅色劍光,竟從鏡子另一麵猛地反射而出,以更快的速度,直射陳淵!
“小心!”我失聲驚呼。
陳淵臉色劇變,顯然也沒料到這一幕。他狼狽地向側後方翻滾,劍光擦著他的肩膀掠過,將他身後的牆壁炸開一個焦黑的坑洞,碎石四濺!
他悶哼一聲,肩膀上出現了一道灼傷的痕跡,鮮血迅速浸濕了校服。
“沒用的,清道夫先生。”台上的“林哲”平靜地說道,它抬手,輕輕撫摸著那麵吸收了攻擊的鏡子,鏡麵光滑如初,“在這裡,一切攻擊,最終都會歸於你們自身。‘歸整之間’,拒絕一切‘外部’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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