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課程在我渾渾噩噩中度過。老師的講解聲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我的全部感官都像被調到最高靈敏度,警惕著任何一絲不協調的雜音,一個異常的眼神,或是口袋裡那塊橡皮任何細微的溫度變化。
它依舊冰涼,麻癢感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存在,提醒著我與那個世界的連接。趙曉宇沒有再找我說話,他甚至沒有再多看我一眼,這種刻意的“正常”反而讓我更加不安。王浩則依舊沒心沒肺,仿佛之前所有的詭異經曆都隻是我一個人的幻覺。
放學的鈴聲如同赦令。我幾乎是第一個衝出教室,隻想儘快離開這座看似恢複平靜,實則暗流湧動的教學樓。
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色,給校園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學生們嬉笑著湧向校門,車鈴聲、談笑聲、籃球拍擊地麵的聲音交織成一曲充滿生命力的放學交響樂。我混在人流中,低著頭,快步疾走,隻想儘快融入這世俗的喧囂,用“正常”來淹沒內心的恐慌。
就在我即將走出校門,踏上回家之路時,口袋裡的橡皮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被針刺般的銳痛!
“嘶——”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猛地停住腳步,下意識地捂住了口袋。
怎麼回事?這種劇烈的反應前所未有!
我警惕地環顧四周。校門口人來人往,一切如常。賣烤腸的小販吆喝著,接孩子的家長翹首以盼,同學們三三兩兩結伴離去。
沒有任何明顯的異常。
但橡皮的刺痛感並未消失,反而一陣強過一陣,像是在瘋狂預警。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感知。刺痛感並非毫無指向,它似乎在我麵向校門右側那排沿街商鋪時,變得尤為劇烈。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店鋪:文具店、奶茶店、小吃店……最後,停在了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理發店。
理發店的櫥窗擦得很亮,裡麵擺放著幾個假人頭模型,展示著過時的發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櫥窗內側,靠牆立著的一麵巨大的、邊框鍍金卻已斑駁的試衣鏡。
此刻,夕陽的光線以一個特定的角度照射在鏡麵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那光芒之中,就在那麵鏡子的深處——
我看到了一個人影!
不是假人模型,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身體被扭曲成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姿勢,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捆綁、禁錮。他的臉緊緊貼著鏡麵內部,五官因為擠壓而變形,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無聲地呐喊!
是張磊!張萌萌的哥哥,我的同班同學!
他的眼神穿透了鏡麵,穿透了熙攘的人群,死死地鎖定了我!
他在向我求救!
一瞬間,我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張磊……他什麼時候……難道是因為他妹妹張萌萌?
口袋裡的橡皮如同燒紅的鐵塊,灼痛感與之前的刺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讓我無法忍受。它與那麵鏡子,與鏡子裡的張磊,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救?還是不救?
理智在尖叫著警告:這是個陷阱!絕對是!鏡獄在利用張磊引我上鉤!陳淵說過,保持正常,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那是張磊啊!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張萌萌的遭遇我還有理由說服自己無力回天,那眼前這個正在鏡中遭受折磨的同學呢?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
就在我內心激烈掙紮,腳步如同灌了鉛般釘在原地時,鏡子裡的張磊,表情突然變得更加驚恐,他拚命地搖著頭,嘴唇蠕動著,反複重複著一個口型——
那個口型是……
“快跑!”
他不是在求救?他是在警告我?!
下一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理發店裡,一個正在給客人理發的老師傅,似乎是覺得櫥窗鏡子反光太刺眼,順手拿起旁邊一塊深色的絨布,蓋在了那麵鏡子上。
絨布落下,遮住了鏡麵,也遮住了張磊那絕望而警告的臉。
幾乎在鏡麵被遮蓋的同一時間,我口袋裡的橡皮,那劇烈的灼痛和刺痛感,如同潮水般瞬間退去,恢複了之前那種冰冷的、持續的麻癢。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
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覺。張磊被困在了鏡子裡!而且,他意識到了危險,甚至試圖警告我離開!
理發店裡的老師傅依舊悠閒地剪著頭發,客人低頭玩著手機。路過的學生沒有人對那麵被蓋住的鏡子投去多餘的一瞥。
隻有我,像個傻子一樣站在校門口,渾身冰冷,心臟狂跳。
它們已經不再僅僅滿足於侵蝕學校了。它們將觸角伸到了校外,伸到了這看似安全的日常領域!它們用活人做誘餌,甚至……開始玩弄獵物的心理!
張磊的警告是真的嗎?還是鏡獄操控他演出的另一場戲?目的是讓我恐懼,讓我混亂,還是……讓我因為負罪感而主動踏入陷阱?
我不知道。
我看著那家平靜的理發店,看著那塊深色的絨布,仿佛能看到其下掩蓋的、正在無聲上演的恐怖。
陳淵讓我觀察,保持正常。
可現在,“正常”意味著對張磊的見死不救,意味著對鏡獄擴張的視而不見。
口袋裡的橡皮輕輕震動著,像一顆微弱跳動的心臟,連接著兩個世界,也拷問著我的內心。
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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