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灰色區域行進的過程,比穿越之前的混亂地帶更加令人心悸。並非因為規則更加狂暴,恰恰相反,這裡的規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惰性與沉寂。扭曲的光線變得柔和,破碎的空間仿佛被凍結,連時間都似乎放緩了腳步,給人一種置身於巨大墓穴的窒息感。
那種微弱的、呼喚鑰匙的信號,如同風中殘燭,卻始終指引著方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滄桑。
“這裡的規則……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撫平’了,”艾莉一邊解析,一邊低語,眉心的印記閃爍著困惑的光芒,“但並非秩序的力量,而是另一種……更加原始、更加……包容?或者說,是‘無視’?”
“呼喚的源頭越來越近了,”洛璃緊握著“晨曦”,金色的劍域在這裡也顯得格外凝滯,“大家小心。”
終於,我們穿過了最後一片如同凝膠般粘稠的時空區域,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並非我們想象中的任何建築或實體,而是一個巨大的、懸浮在虛無中的透明氣泡。
氣泡內部,沒有源初之地常見的混亂與破碎,反而呈現出一片……寧靜祥和的田園風光!蔚藍的天空,漂浮的白雲,翠綠的山丘,蜿蜒的溪流,甚至能看到一些簡單古樸的木屋和炊煙。就仿佛將現實維度中某個與世無爭的角落,完整地切割下來,封存於此。
然而,這美景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虛假感和停滯感。天空的雲朵永不飄動,溪流的水聲單調重複,木屋的炊煙凝固定格。這裡的一切,都像是一幅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精致油畫。
而在那氣泡的中心,溪流邊的一塊青石上,坐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樸素亞麻長袍的老者,他背對著我們,正低頭看著手中一本攤開的、看似普通的書籍。他的身影凝實,與周圍停滯的環境格格不入,仿佛他是這虛假世界中唯一的“真實”。
呼喚鑰匙的信號,正是源自於他!
我們警惕地停在氣泡邊緣,不敢貿然進入。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那老者緩緩合上了手中的書,然後,慢慢地轉過了身。
他的麵容普通而慈祥,布滿了歲月的皺紋,一雙眼睛卻如同初生的嬰兒般清澈,又仿佛蘊含著星河流轉的深邃。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我們,最終落在了我……口袋的位置。
“你們終於來了,”老者的聲音溫和而蒼老,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直接回蕩在我們心間,“‘修正者’、‘守護者’、‘記錄者’……命運的絲線,果然將你們引到了此地。”
他認識我們?認識鑰匙?
“你是誰?”我沉聲問道,秩序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的變故。
老者微微一笑,那笑容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與……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我是誰……並不重要。一個早已被遺忘的守墓人?一個不願離去的往昔回響?或者,僅僅是這片傷疤自行孕育出來的一段……自我安慰的幻夢?”他的話語如同謎語,“你們可以叫我……‘憶者’。”
憶者?又一個守墓人?
“是你在呼喚我們?”艾莉上前一步,記錄者的本能讓她對眼前的存在充滿了探究欲。
“是,也不是。”憶者輕輕撫摸著手中那本普通的書籍,“呼喚你們的,是這片土地本身殘存的……‘記憶’,是‘萬古之契’訂立之前,那場分離所留下的……‘疼痛’與‘不舍’。”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氣泡,看到了源初之地那無儘的混亂。
“你們認為,現實與混沌的分離,是一場勝利?是秩序對混亂的鎮壓?”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的歎息,“或許吧。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那也是一場……撕裂。如同將連體的嬰孩強行分開,留下的,是雙方永恒的傷疤與……對完整性的本能渴望。”
他的話,與我們在知識回廊得知的“最初謊言”隱隱呼應,卻更加……中立,更加悲憫。
“歸一教派所追求的‘回歸’,並非完全的錯誤,隻是……他們選擇了最極端、最毀滅性的方式。”憶者繼續說道,“而守夜人所扞衛的‘秩序’,也並非絕對的正義,隻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