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如同一抹被遺忘的影子,完美地融入了這支龐大隊列行進時揚起的塵埃與喧囂之中。整整一年又三個月,她不疾不徐地綴在後麵,距離把握得恰到好處——既不會眼丟失目標,又絕不會進入隊伍裡那些感知敏銳大妖的警戒範圍。她將自身所有的妖力波動、乃至作為青丘狐族特有的氣息都死死鎖在體內,蓬鬆的紫色皮毛沾染風塵,偶爾被隊伍末尾的小妖看見,也隻會被當作一隻運氣不錯、沒被大妖隨手拍死的流浪野狐。
在這漫長的跟蹤期裡,她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法器,記錄下的一切讓她心潮翻湧,難以自持:
她看見白玖瑤和白澤僅帶著十二名狐族親衛,踏入以排外和凶悍著稱的石吼魔猿部落。宴無好宴,魔猿族長在酒宴上突然發難,巨掌拍碎玉石桌,麾下精銳魔猿戰士一擁而上。然而白澤甚至連劍都未完全出鞘,隻是將“萬妖圖鑒”淩空展開一角,溢出的古老威壓便讓所有魔猿氣血翻騰,動作遲滯。白玖瑤則輕笑一聲,指尖纏繞著一縷從耳環引下的流光,輕輕點在空中某處。下一秒,魔猿族長賴以成名的、隱藏在暗處的“裂魂石刺”竟在發動前莫名崩碎。白玖瑤朱唇輕啟,三言兩語點出石吼魔猿一族傳承的致命缺陷與未來的生存危機,最終讓那暴躁的魔猿族長心甘情願地低下了頭顱。
她看見他們遭遇一大股由各族叛徒、流放者組成的“蝕骨流匪”,數量足是隊伍的三倍之多,凶焰滔天。白澤立於巨象頭頂,龍鱗劍指天,劍鳴如龍吟,竟引動天象微變,雲層低垂。他並未直接衝殺,而是不斷通過“萬妖圖鑒”調動麾下不同妖族,組成一個個玄妙戰陣,或以雷霆巨犀為鋒矢鑿穿敵陣,或以影豹遊擊切割,或以花妖的迷障困敵。而白玖瑤則坐鎮中軍,九尾搖曳,“驚鴻”耳環高頻閃爍。她每每能提前數息預判流匪頭領的陰毒手段或遁逃路線,精準下達指令。紫蘇親眼看見一名流匪首領借助秘寶土遁潛行,意圖偷襲白玖瑤,卻剛露頭就撞上一道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冰牆——那是白玖瑤在兩息前就命令一隻雪妖布置的。一場本該慘烈的大戰,變成了一場高效的碾壓式清剿。
她還曾冒著魂飛魄散的風險,借助一件一次性的隱匿異寶,潛行到極近的距離,目睹兩人聯手對戰一頭盤踞黑水沼澤的千年毒蛟。那毒蛟妖力磅礴,毒霧遮天蔽日。白澤主攻,“萬妖圖鑒”翻飛,不斷浮現克製毒蛟的符文,龍鱗劍每一次斬擊都帶著堂皇正大的龍威,逼得毒蛟嘶吼連連。而白玖瑤則遊走周邊,耳環流光溢彩,她總能間不容發地避開毒蛟最致命的毒液噴射和尾擊,並時不時出聲提醒白澤:“左三步,避水箭!”“右上方七尺,毒囊將破!”甚至有一次,她似乎提前“看”到毒蛟要自爆一枚本命毒珠,竟毫不猶豫地甩出一道符籙,符籙在空中自行炸裂、燃燒,化作一道淨化屏障,堪堪擋住了大部分爆炸威力,給白澤創造了絕殺的機會。戰後,白澤毫不猶豫地割下蛟龍身上最珍貴的逆鱗,親手為白玖瑤煉製成一枚護心寶鏡,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與……溫柔。
這一切,都像毒針一樣反複刺穿著紫蘇的心。她越發確信,白玖瑤能有今日之能,全憑那枚神異的耳環!白池的變化,也定然與那本破書和那柄劍脫不開關係!
“都是外物!若無這些法器,她算什麼?!我又比她差在哪裡?!”紫蘇在無人處咬牙切齒,漂亮的狐狸臉扭曲著。昔日在青丘的種種不甘與怨恨,如同被澆了熱油的野火,轟然爆發。
她曾是青丘最耀眼的天才!三尾時便能魅惑金丹修士,五尾時幻術已讓長老們驚歎,七尾時更是自創殺招,同輩無敵!她本該是族人的驕傲,是未來的族長!可這一切,都被那個剛出生的小東西毀了!就因為她多了兩條尾巴?!就因為她降生時有點破異象?!
她記得自己是如何從眾星捧月變得無人問津;記得那些曾經巴結她的姐妹如何轉頭去討好尚在繈褓中的白玖瑤;記得她辛苦尋來的靈藥如何被長老一句話就撥給了那個小東西“築基”;記得她提出的振興族群的策略如何被一句“玖瑤還小,以後再說”輕飄飄帶過;更記得她兵行險著,不惜挑起狐族內亂,眼看就能趁亂讓那個“祥瑞”夭折,卻被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多管閒事的人族教書先生破壞了全盤計劃!那先生甚至沒動用武力,隻是幾句話就點破了她的布局,讓十三個部落首領幡然醒悟,興高采烈的踢起了足球!
憑什麼?!憑什麼她白玖瑤生來就擁有一切?憑什麼好的血脈、法器、機緣、擁護者都是她的?甚至連那個曾經隻知練劍、孤僻寡言的劍癡白池,如今也變得如此強大,還對她嗬護有加?那本該是屬於自己的!那枚能窺探天機、掌控戰局的“驚鴻”耳環,更應該是屬於自己的!
強烈的嫉妒和多年積累的怨毒,最終吞噬了最後一絲理智。一個瘋狂而惡毒的計劃在她心中徹底成型。
三個月前的一個雨夜,她深深望了一眼遠處營地連綿的燈火與那個被簇擁的白色身影,眼中閃過決絕的厲色。她轉身,化作一道幾乎融入夜色的紫電,不再跟隨,而是以極限速度繞過隊伍,向著他們前進的必經之路——一片名為“葬龍淵”的古老險地疾馳而去。
她要搶先一步!她要利用那裡特殊的天險地勢,結合她所知最陰毒的古陣,布下一個絕殺之局!她要奪走白玖瑤的一切,看著她失去依仗,看著她痛苦哀嚎,看著她眾叛親離,看著她所有的“祥瑞”和“天賦”在絕望中化為烏有!
“等著吧,我親愛的‘妹妹’……”疾飛中的紫蘇,嘴角揚起一個猙獰而快意的弧度,仿佛已經看到了白玖瑤踏入陷阱時那錯愕、驚恐的表情。那顆被嫉妒和仇恨填滿的心,劇烈跳動著,在她自己聽來,聲如擂鼓,震耳欲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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