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這高踞於無疆坪之巔的小院裡，窗後那看似尋常的藤蔓，其來曆遠非翠鳥族那些小打小鬨的靈植可比。它是妖界近乎絕跡的“萬妖聚靈藤”。我將它種在此處，這無疆城最高的地方，用意深遠——正是要借它獨一無二的靈性，悄然吸納、調和整座城池百萬妖族日常活動中自然逸散出的龐雜妖氣，化喧囂為滋養，維穩著這片天地間的靈氣平衡。
曆經這麼多年無聲的吞吐與積累，藤上終於凝結出七隻色澤各異、內含光華流轉的小葫蘆。它們看似樸素，實則每一隻都彙聚了海量的純淨妖元。我心中清楚，隻需再溫養幾年，待時機成熟，它們便能落地化形，成為擁有非凡資質的靈物。因此，大蛋那幾個小家夥平日的胡鬨，我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他們那點尚未引導的力量，彆說摘葫蘆，就是想碰傷這聚靈藤的葉片都難。
然而，世事總難預料。一日，老狐狸白展堂與老狸貓王又來尋我喝酒閒談，院子裡一時充滿了酒香與笑語。許是大人們聊得投入，疏於看管，那最為膽大包天的大蛋囚實，竟不知何時溜進了我的書房，一眼便相中了那柄隨意放在案上的“斷光陰”短劍。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柄連許多成年大妖都難以撼動、似乎唯有囚兒能順暢使用的神兵，竟被這混小子不費吹灰之力就拔了出來！劍身出鞘的刹那，並無凜冽寒光，隻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吟。
就在這一瞬，異變陡生！
窗外的萬妖聚靈藤仿佛被無形的契機觸動，無需大蛋揮劍，整個藤身便主動地、甚至帶著幾分急切般地輕輕一顫。緊接著，那七隻凝聚了多年靈氣的寶貝小葫蘆，竟像是被無形之手摘下，齊齊脫離藤蔓，化作七道流光，精準無誤地投入了下意識伸出雙手的七個小小懷抱之中——正是大蛋、二蛋、三毛、四毛、阿銀、阿蠻，以及一直乖乖待在我身邊的小小！
七個孩子都愣住了，捧著突然落入懷中的、溫潤如玉又沉甸甸的小葫蘆，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而更令人稱奇的是，那斷去了葫蘆的藤蔓傷口處，非但沒有枯萎，反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萌發出新的嫩芽，轉眼間又結出了一個更加飽滿、似乎蘊含著更強吸力的嶄新花苞。它繼續悠然自得地搖曳著，履行著它吸收城中逸散妖氣的本職，仿佛剛才隻是完成了一次早已注定的交付。
我端著酒杯，看著眼前這超乎預料的一幕，先是愕然，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原來如此……這聚靈藤與這七個孩子之間，竟早有緣法。它並非被“搶奪”，而是主動選擇了在這個意想不到的時刻，將那份積澱已久的靈蘊，贈與了這些看似頑劣、卻或許承載著無疆坪未來氣運的小主人們。
老狐狸和老狸貓也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大蛋看著懷裡光華內斂的小葫蘆，又看了看手中那柄仿佛與他血脈相連的“斷光陰”，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加糊塗了，隻是咧開嘴，傻笑了起來。
這七個葫蘆的歸屬，看來是命中注定了。隻是不知，這份早到的“禮物”，又會給這群小祖宗們，以及無疆坪，帶來怎樣的故事呢？
第二天晌午，陽光透過琉璃窗，在我書案上投下溫暖的光斑。而那七隻昨夜剛得了“名分”的小葫蘆，此刻卻整整齊齊、一字排開地擺在了我的案頭。
每個葫蘆光滑的表麵上，都用燒黑的樹枝或炭筆，歪歪扭扭地刻寫著各自小主人的名字：“大蛋”、“二蛋”、“三毛”、“四毛”、“阿銀”、“阿蠻”、“小小”。字跡稚拙，卻透著一股認真的勁兒。
我正覺詫異，一抬頭，便對上了書案前方六雙寫滿了“求助”與“委屈”的大眼睛。還有一雙毛茸茸的尖耳朵，從案沿邊小心翼翼探出來，輕輕抖動——那是小小，她個子矮，隻能露出半個腦袋。
原來，這群小家夥得了寶貝，興奮勁頭過去後，便迫不及待想效仿他們心中最酷的榜樣——丫丫姑姑，來個“對葫暢飲”。大蛋自告奮勇，再次請出了“斷光陰”，信心滿滿地要切開葫蘆嘴。
可誰知，這萬妖聚靈藤結出的葫蘆，豈是凡物？任由大蛋使出吃奶的力氣，那鋒利無匹的短劍竟在葫蘆皮上連道白痕都留不下！彆說切開，就是想蹭掉點皮都難。
希望破滅，七個小家夥圍著葫蘆一籌莫展。最後還是小小眨巴著大眼睛，想起了關鍵，扯著哥哥姐姐們的衣角說：“爺爺最厲害了！媽媽說過，丫丫姑姑那個能裝好多好多酒的寶貝葫蘆，就是爺爺給的！我們去找爺爺幫忙，肯定行！”
於是，便有了眼下這“七葫上案”，集體請願的一幕。
看著這七張小臉上混合著渴望、挫敗和全然信任的表情，我哪裡還能硬起心腸？尤其是小小那從案邊露出的、充滿期盼的尖耳朵，更是讓人忍俊不禁。
我放下手中的書卷，故意板起臉，目光掃過一個個小腦袋。他們頓時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我。
半晌，我終是沒忍住，嘴角微微上揚，大手一揮，故作豪邁地應道：
“行了！都彆杵在這兒了！這點小事，包在爺爺身上。”
我指了指案上的葫蘆：“把這些‘酒壺’留下。”
然後又指了指他們：“你們，明天早上再來取！”
“哇！”
“謝謝爺爺！”
“爺爺最棒了！”
小家夥們瞬間歡呼雀躍，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興奮和期待。他們七手八腳地再次確認了自己的葫蘆擺得端正，然後像一群快樂的小鳥兒，嘰嘰喳喳地湧出了書房，想必是去熱烈討論明天該如何“豪飲”了。
書房重歸寧靜。我拿起刻著“大蛋”二字的那隻葫蘆，指腹摩挲著那堅硬光滑、內蘊寶光的表皮，搖頭失笑。
“這幫小崽子……倒是會給我找事做。也罷，既然緣分到了，就讓這葫蘆，真成了你們的‘酒壺’吧。”
看來，今晚我得挑燈夜戰，用點真本事，給這群小祖宗們，打造七隻獨一無二的“寶葫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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