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齊布奇等人,又將鬨騰的囚實幾個小家夥揪著耳朵趕回房睡覺,院子裡總算恢複了寧靜。
第二天一早,我走進書房,卻見角落裡的阿蠻狀態明顯不對。他頭上布滿冷汗,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桌上的陣圖,嘴裡神經質地念念有詞。時而猛地抓起旁邊的典籍,煩躁地快速翻動,紙張嘩啦作響,對我的到來充耳不聞,整個人仿佛陷入了一種走火入魔的癲狂狀態。
我心中一凜,知道這是心神耗儘、鑽入牛角尖的征兆。再這樣下去,恐傷及根本。我快步上前,伸出右手,用指關節在他額頭上不輕不重地一敲。
“醒來!”
一聲輕喝,如同暮鼓晨鐘。阿蠻渾身一顫,渙散的眼神終於重新凝聚,有了焦距,他茫然地抬起頭,聲音沙啞:“爺爺?”
“阿蠻,你這樣不行啊。”我歎了口氣,揉了揉剛剛敲過的地方,語氣帶著心疼,“弓弦繃得太緊,容易斷。修行之道,張弛有度,要學會勞逸結合。”
“爺爺……”阿蠻的眼圈瞬間紅了,聲音裡帶著哽咽和深深的自我懷疑,“我是不是太笨了?我明明跟著您在葫蘆上鏨刻過銘文,我以為我能學會陣法……可我現在腦子越來越亂,剛開始還能看清那些線條,現在它們全變成了一團亂麻……我不想被大蛋他們落下,我不想……可我好像怎麼都做不到……”
我看到了他眼中極度的自卑。是啊,他身邊的小夥伴,父輩最弱也是一族之王,血脈強橫。而阿蠻的父親,隻是綠盟一名普通的碧水蠻牛戰士。血脈的差距,如同鴻溝,可能會隨著時間越拉越大。這頭表麵沉穩的小牛,內心藏著一顆多麼焦急、多麼渴望證明自己的心啊!所以他選擇了一條與所有夥伴都不同的、注定艱辛而孤獨的路——陣法。
“傻孩子。”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爺爺帶你出去走走。”
看著其他小家夥陸陸續續來到書房,我指定了最乖巧的小小暫時擔任班長,帶領大家自習。然後,我牽著阿蠻的手,一步踏出,身形已然出現在無疆坪城的高空之上。腳下城池井然,遠方山川壯麗,儘收眼底。
“阿蠻,你能讓遠處那座山過來嗎?”我指著天際邊一座巍峨的山峰問道。
阿蠻有些呆愣,搖了搖頭:“不能。”
“既然山不會動,那我們就過去。”我帶著他,身形一晃,下一刻便已站在了那座山的巔峰。“阿蠻,你看,現在我們到了。如果隻是你會覺得遠嗎?一步能到嗎?”
“遠,不能一步到。”阿蠻似乎明白了什麼。
“既然一步到不了,那就多走幾步。”我站在山巔,迎風而立,“阿蠻,爺爺問你,山為什麼叫做山?”
阿蠻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因為它高。”
“那如果有一座比它更高的山出現,它就不叫山了嗎?”我反問。
阿蠻的眼睛逐漸明亮起來,仿佛撥開了些許迷霧:“不,它還是山!因為它屹立在大地之上,即使不是最高,它依然是山!”
“不錯。”我讚許地點點頭,又拉著他走了幾步,來到一條蜿蜒的山間小溪旁。“阿蠻,你說,這溪水最終會流到哪裡?”
“彙入大江,奔向大海。”阿蠻這次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它如果非要筆直地、一點彎都不繞地流淌,它能到達大江大海嗎?”
“不能……它需要繞過山石,穿過峽穀,雖然路途曲折,但終有一日,還是會彙入江海的。”阿蠻若有所思。
……
我再次帶著他邁步,這次來到了一處充斥著硫磺氣息的地下溶洞。在一個翻滾著熾熱岩漿的池子邊,我們停下了腳步。
“阿蠻,你知道嗎?這岩漿池下,長眠著一隻大妖。他是我的徒弟,阿金。”
“我聽說過他的傳說!”阿蠻肅然起敬,“是以血肉之軀獨擋百萬敵軍,保護了億萬妖族,戰死沙場的妖皇阿金!”他恭恭敬敬地對著岩漿池行了三個大禮。
“他是我最喜歡的徒弟。”我的聲音帶著一絲追憶和感傷,“你知道嗎?他和你很像。憨厚,老實,甚至有點笨,還有一點點自卑。平日裡總是默默無聞,不爭不搶。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卻能毫不猶豫地站在最前麵,用生命守護想要守護的東西。他雖然戰死了,但他的名字被傳頌,被譽為妖皇。”
我頓了頓,看向阿蠻:“反觀囚兒,他擊殺的敵人或許不計其數,實力也更加強大,但如今,又有多少妖族記得他的名字,感念他的功績?所以阿蠻,你不要急,不要總想著一步登天。慢下來,好好看看身邊的風景,看看山川河流的脈絡,思考一下,為什麼堅硬的頑石,擋不住孱弱的溪水?為什麼輕柔的風,能比強大的妖獸更輕鬆地穿過茂密的樹林?陣法之道,亦在於此——在於理解,在於順勢,在於尋找那看似曲折實則通達的路徑。”
我輕輕撫摸著阿蠻的頭:“所以,不要急。還有……彆學阿金那個傻小子,要學會變通,千萬……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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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我說得很輕,卻重若千鈞。我望向那沉寂的岩漿池,仿佛在對沉睡的弟子低語:“阿金,他叫阿蠻,和你……很像。”
就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原本平靜的岩漿池忽然慢慢翻湧起來,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不多時,一根通體暗紅、隱現盤龍紋路、閃爍著微弱金光的檀木棍,緩緩從岩漿中浮了上來,靜靜地漂到池邊。
我麵露驚喜,脫口而出:“阿金!”
然而,岩漿池除了之前的翻湧,再無其他回應,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死寂。
是阿金殘存的意誌感應?還是冥冥中的緣法巧合?我已無從分辨。
……
我俯身,撈起那根依舊帶著餘溫的盤龍棍,遞到阿蠻麵前。那棍子一接觸到阿蠻的手,竟自動縮小變化,長短粗細變得正好適合阿蠻此刻的身高和力量使用。
阿蠻鄭重地雙手接過盤龍棍。那棍子在我手中時已不再滾燙,但到了阿蠻手中,棍首處卻突然沁出一滴如同淚珠般的赤紅岩漿,滾落在阿蠻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一個清晰的、仿佛帶著灼熱溫度的疤痕印記,形狀恰似一滴永恒的眼淚。
阿蠻手持盤龍棍,麵向岩漿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中含淚,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時,他口中的稱呼已然改變,帶著無比的堅定與傳承的意味:
“師父!”
我背對著他們,望著那重新歸於沉寂的岩漿池,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化作一句輕歎:
“謝謝你,阿金……”
從今以後,血脈差距的不再是壓在阿蠻心中的一道枷鎖,他有了一位師父——妖皇阿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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